第二章(3 / 3)

這一聲‘住手’叫的並不如何響亮,聲音卻充滿冷峻威嚴,便有如兩粒冰彈般,清清楚楚地送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場中的眾人聞聲一震,都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向著我和易天望了過來。

“你是誰?”為首的內廷侍衛看了我兩眼,冷冷地問。

“五城巡戍使——江逸!”

率隊趕來的雷鳴遠遠地大笑著代我回答。

與之相應的是衣甲鮮明、軍容整肅的兩隊城衛,隊形整齊地迅速趕到,以極高的效率列陣排開,將所有的人都包圍在中心。

聽到雷鳴的回答,雙方的眾人都是臉色一變,擠得滿滿的一條大街突然安靜得鴉雀無聲,連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韓雄和那為首的內廷侍衛更是神色大變,眼中均流露出驚慌之色。

我淡淡一笑,對他們的反應並不意外,抬眼緩緩地掃視全場,目光所及之處,每一個人都無一例外地垂下了眼,悄悄地將手中的兵刃放了下來。

自從擂台一戰過後,江逸這個名字在北燕轉眼間變得家喻戶曉,聲譽之高,傳播之廣,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但真正能令我威懾眾人、鎮壓全場的卻不是我戰勝強敵的光輝戰果,而是這半個月來,我身為五城巡戍使所做出的無數業績。

時至今日,五城巡戍使這五個字所代表的,已經不再是卑微軟弱的風塵俗吏,虛有其表的空頭花瓶,而是不徇私情、不畏權貴的嚴明律法,沒有人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忽和漠視!

即便是驕橫放縱的皇親國戚如韓雄,麵對我淡定中隱含威嚴的冷冷目光,亦不敢多話地縮了縮頭,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邊。

我收回目光,向著雷鳴打了個手勢。雷鳴心領神會地連聲下令,指揮著手下的城衛變換隊形,分頭行動,將打鬥的雙方分隔在兩邊,一一下掉他們的兵刃,並且緊密包圍了起來。動作迅速得甚至讓人來不及細想,更遑論做出及時的反應。

全場的局麵很快便處於城衛的完全控製之下。

大概很少有人能想到,一向驕橫自大的內廷侍衛和京城禁軍也會有在城衛手中乖乖聽命的時候。

“……啊!江大人,你來得正好!韓雄膽大包天,竟敢率眾襲擊公主,這是罪在不赦的叛逆大罪!江大人趕快把他們拿下吧。”

那侍衛首領愣了半晌,突然回過神來,指著韓雄大聲叫道。

“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襲擊公主了?這純粹是誣告!”

韓雄氣得臉色通紅,隔著城衛對住那人大聲叫罵,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下去的樣子。

“你還想抵賴?青天白日,眾目睽睽,誰都看見你帶著大隊禁軍圍上來動手,連公主的轎子都劃破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什麼……什麼公主的轎子?”

韓雄的臉色一白,聲音立刻低了八度。

我擺擺手,止住兩人不休的爭論,轉向仍停在街邊未動的轎子,躬身行禮。

“江逸來遲,讓公主受驚了。公主的禦轎已經損毀,可否請公主暫時移駕,讓江逸安排車轎送公主回宮?”

轎中遲遲無人應聲。過了良久,轎簾才被輕輕掀起,一位淡妝素服、輕紗垂臉的窈窕女子緩緩走了出來。那女子雖然被一重薄薄的輕紗遮住了麵容,看不清她的五官麵目,但是舉止沉穩、氣度雍容,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便帶著一股清華高貴的尊貴氣質,一望而知不是尋常人物。就算是從未見過公主的人,也斷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安……安陽公主……”

一見到轎中出來的人,韓雄頓時兩腿發軟,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倒,臉上再沒有半分血色。

北燕王生有三子四女,安陽公主在幾位公主中排行居長,是最受北燕疼愛看重的一個。聽說這位安陽公主聰明絕頂,才貌雙全,智慧學識不下於飽學宿儒,並且難得的見識過人,精通方略,是位難得的治世之才,就連北燕王也時常在軍國大事上征詢她的意見。

我曾經聽人半開玩笑似的說過,如果安陽公主不是生為女兒身,以她的見識才幹和受寵的程度,這儲君的位子也許就非她莫屬了。

安陽公主所適的駙馬是出身名門、武將世家的車騎將軍衛堅。衛堅與衛毅兩兄弟少年成名,英武有為,在北燕軍中並稱雙傑,是新一代將領中最為出色的後起之秀,倒也稱得上是一位乘龍快婿。隻可惜紅顏薄命,新婚未幾,衛堅便因病英年早逝。安陽公主從此長年素服寡居,誓不再嫁。

安陽公主冰清玉潔、端嚴自守,無論在軍中還是朝中均極受敬重。雖然在寡居之後便獨守深宮,不問外務,更從不弄權生事,卻一向無人敢對她有半點不敬。

韓雄一知道自己冒犯了安陽公主,就算他再驕橫狂妄,也知道這一下是大大的不妙了。

“怎麼樣?”那名侍衛首領冷笑著斜睨了韓雄一眼,“現在知道老實認罪了?”

他又轉過臉來看向我,聲音理直氣壯。

“江大人,我們是安陽公主的侍衛,韓大人仗勢欺人,動手在先,我們是為了保護公主才和他們動手的。既非無故鬥毆,又非聚眾傷人,並沒違反大燕的律例,兵刃該還給我們了吧?”

我淡淡掃他一眼。“經過情形到底怎樣,還是等跟我回營查清楚了再說吧。”

他臉色一變,一臉不服地還想開口,我已經轉過身去,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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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車轎送安陽公主返宮之後,我帶著仍處於城衛監視下的兩隊人馬返回五城巡戍營。

還沒有來得及坐穩,北燕王的旨意已經到了。

剛剛那一場混戰鬧得太大,牽連又廣,牽涉到內廷侍衛、京城禁軍和地位尊貴的皇親國戚。事情說起來可大可小,但以下犯上、襲擊公主的罪名卻不容忽視,自然驚動了北燕王,下旨命我帶著雙方人等立即進宮,要親自過問這件案子。

我隻得又匆匆帶著大隊人馬進宮複命。

對於事情的發展我並不覺得意外。這一場風波既然鬧了出來,想必就不會無聲無息地被壓下去,必定要鬧個天翻地覆才會罷休。

否則,有人不是白費了一番力氣?

邁進王宮大門的時候我在心裏輕輕冷笑。天下之事,肮髒黑暗莫過於政治。天下人心,冷酷無情莫過於宮廷。為了一點點無聊的權力和地位,這些見不得人的陰暗勾當無時或免。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代代如此,來來去去卻也不過是這些鬼花樣。

局中人玩得樂此不疲,隻是我這局外的看客,卻已覺得有些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