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我心裏自然清楚,這一枚飛釘深入髒腑,傷及肺葉,造成的傷勢著實不輕。在這種生死一發的危急關頭,全仗著一口真氣壓製住傷勢不即時發作,才有望應付過聶正的追擊,支持到援兵到來。隻要這口血一噴出,胸中凝聚的真氣立時外泄,內力便無法運轉如意。重傷之下,強敵在側,若是內力再受了阻礙,哪裏還能再支持得住?隻得硬是壓下湧到喉間的鮮血,頭也不回地縱身急掠,背著蕭冉掠下牆頭。

雖然我已經到了質子府外,聶正的追擊仍是絲毫沒有放鬆。急速的騰躍飛掠之中,我可以清楚地聽到身後長劍襲來的風聲如附骨之疽般緊追不舍,雖然因為起步略遲,始終比我落後著兩步,劍鋒沒能及到身上。但隻要我的速度稍有減緩,我和蕭冉便隨時有性命之憂。

此時的我,在受傷之下已再無餘力招架聶正的攻勢,隻能靠急速的飛掠勉強閃避。雖然明知道援兵在側,隻要開口表明身分說清原委便可保平安,卻硬生生被他逼得不能停步,更因為胸口氣血翻騰,全仗著強自壓抑才勉強撐住,竟無法開口說一個字。

與此同時,質子府的大門突然打開。周安帶著大群守衛轟然衝出,亂哄哄追在我們身後,嘴裏還不住高聲呼喝,大叫著什麼‘大膽劫匪,竟敢綁架我家儲君’‘放回儲君、還可放你一條生路’之類的鬼話,竟是硬栽我下手綁架了蕭冉。

驍騎營和城衛早就想出麵幹涉,這時聽了周安一幹人的大叫,自然把我當成了劫匪,立刻拔刀動槍地向我圍了上來。

我清清楚楚地聽著周安對我信口誣陷,眼睜睜看著援兵把自己當成敵人圍攻,心中又急又怒,倉促中卻也無計可施。在聶正的緊緊逼迫下,腳下更不敢稍有遲慢。聶正的快劍無人可擋,隻要我稍稍分神說一句話,甚至身法稍有遲滯,他便能抓到機會一劍把我和蕭冉殺了。完事之後,隻要說一句匪徒功夫太過厲害,自己在倉促之中意外失手,便可以把責任推得幹幹淨淨。就算別人心裏懷疑,隻怕也拿他沒什麼辦法,更不可能救回我和蕭冉的性命。

我一邊急速飛掠,一邊幾次想開口表明身份。可是每次才一張口,立時覺得胸口的氣血難以抑製,不僅無法出聲說話,更因為真氣受滯,險些給聶正帶來可乘之機。無奈之下,不得不放棄呼救的打算,也隻有先全力施展輕功衝出重圍,待甩開聶正或是找到救兵再說了。

混亂之中,我被聶正緊追著越奔越遠,漸漸甩開了其餘眾人。但是一路行來,卻也沒碰上什麼救兵。

此時已近淩晨時分,整座京城燈火寂寂,安靜得幾乎杳無人聲。街道上空空蕩蕩,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我的運氣又不大好,疾奔了半天,別說救兵,竟連巡夜的城衛都沒看到幾個。

所幸的是,聶正的劍法雖比我高明,輕功卻比我略遜一籌。追了好長一段時間,他也隻是堪堪緊綴在我的身後,雖然一直沒被我甩下,卻也一直沒有追上,始終不遠不近地跟在我身後三尺之遙。森然的劍氣直迫腦後,可也一直傷不到我。

一追一逃,奔行極速。沒過多少功夫,我們便一先一後地出了城。

有一件事,聶正也許不知道,但我心裏卻清楚得很。

雷鳴和易天今天帶著兩隊禁軍出城操練,就宿在城外十裏的玉峰山。

我在北燕相識寥寥,人單勢孤,到了危急關頭,可以求助的人並不多。拓拔弘近來事務繁忙,行蹤不定,我沒有把握能及時找到他。那麼也就隻剩下雷鳴和易天了。

雷鳴和易天的武功都不弱。若論單打獨鬥,也許還不是聶正的對手,但兩人聯手,卻一定可以勝得了聶正。隻要能夠堅持到那裏,我和蕭冉就安全了。

可是這十裏的距離平時看來似乎不長,這時卻仿佛漫長得沒有盡頭。我隻覺脅下的傷處越來越痛,每一次呼吸,每一下縱躍,都會觸到肺間的長釘,帶來刻骨的疼痛。胸前的衣服濕粘粘的,已被鮮血浸濕了一大片。體內的真氣隨著鮮血的流出漸漸流失,隻怕再撐不了多久便會耗竭。

而前方仍是黑沉沉的一片昏暗,看不到一線營火的亮光。

我的一顆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勉強再撐了一會兒,終於到了山腳下預定的紮營地點。然而河邊的平坦草地上卻空空蕩蕩,哪裏看得到半個人影?

隻有篝火熄滅後的殘燼,和雜遝零亂的腳印蹄痕。

我心頭巨震,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

為什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雷鳴和易天竟然不在?

眼前的痕跡表明,雷鳴和易天曾率隊來過此地,並且作過一段短暫的停留,甚至已完成了紮營的工作。可是,他們為什麼沒有按照預定的計劃在此宿營?數千人的一支隊伍,倉促之間又去了哪裏?

隨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破滅,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逆行的氣血不住上湧,終於再也無法抑製。喉間的甜腥已漸漸溢了滿嘴。

腳下一個踉蹌,我的身子向前一傾,險些沒撲倒在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劍風颯然而至,恰恰割斷了我縛著蕭冉的腰帶。蕭冉的身子一滑,立刻從我背上滾了下來。

我停住腳,搖搖欲倒地轉過身,麵對同樣停住腳步的聶正。

他仍是一臉平淡的漠然,長劍斜斜地指著我,不動也不開口,態度從容自若,並不急於下手取我們的性命。

我苦笑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在胸中壓抑許久的那口鮮血終於噴了出來。

……

聶正神色不動地側移半步,避開我噴出的那口血,目光在我的臉上轉了一轉,又低頭打量地上的蕭冉。

我亦低頭下望。蕭冉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我腳邊,臉色蒼白如紙。如果不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幾乎要讓人誤以為氣息已絕。

“你……傷了他?”我以劍支地,把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靠在劍柄上,極力壓抑住粗重的喘息。

“沒有。他隻是被我的劍氣震昏了。”

聶正的聲音很平穩,冷淡漠然,淡得不帶一絲感情色彩,談論一個人的生死也象在談論一件東西的優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