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色已經隱隱泛白,再過不了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剛走了幾步,我突然警覺地停住了腳,身形倏然一凝。
身後有輕微但急速的衣袂帶風聲迅速接近。
什麼人?我立即轉身。但是來人的速度極快,遠遠超出我的估計。我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轉過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已經抱住了我,將我緊緊摟在懷裏,力道之大,動作之猛,幾乎讓我連呼吸的餘地都沒有了。
感覺到來人熟悉的氣息,我沒有掙紮,也沒有出聲,任由他緊緊地箍著我。溫熱的呼吸噴在我頸間,連同他堅硬的手臂勒在我胸前帶來的隱隱疼痛,才給了我足夠的真實感,讓我確信,自己真的是安全了。
過了很久,他終於注意到我呼吸的困難,才稍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一隻手改為環住我的腰,卻仍然牢牢地把我禁錮在懷裏,在我耳邊低低的道:“真的是你!我就知道……”
聲音異常低沉暗啞,仿佛蘊含著無窮的焦慮和惱怒,又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微顫抖。
“這麼多天,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街上不方便,還是先回到你府裏再說吧。”覺察到拓拔弘明顯的失態,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向他提出合理建議。“還有,別讓第三個人知道我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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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進了他房間的內室,拓拔弘仍沒有放開我,還是用進屋時的姿勢緊抱著我,坐到床上。
“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掙了一下,發現不可能掙脫他的束縛,也就索性放棄了努力。
“先告訴我這些天來外麵的情形。”
“你先說!”拓拔弘的耐心顯然被磨得到了底,忍無可忍地對我低吼。
“那天晚上,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怎麼會鬧成這樣?你又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竟會連幾步路都走不動了?”
我搖頭,堅持地道:“我要說的太長,你先說。至少先讓我問清幾件事。蕭代第二天都說了什麼?”
拓拔弘用力地瞪著我,眼中烈焰熊熊,象是要把我的臉燒出個洞,把想知道的真相挖出來。瞪了半天,看看我臉上堅決的表情,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讓了步:
“他覲見父王,指控你闖入質子府,公然劫走了他們的儲君。因為當時有大批人證,包括北燕的士兵在內,都證明你確實背著蕭冉從質子府持劍殺出。事實俱在,父王自然要下令禁軍在全城搜捕你,好給東齊一個交待。”
“那麼,二皇子呢?他的毒傷怎麼樣了?”
“他七天前就醒過來了。毒性已解,沒什麼大礙。”
果然。煙幕放夠,該幹的事情也都幹完了,北燕王又突然生病,拓拔明再不趕快‘醒來’,隻怕反而要耽誤正事。
我沉吟。“聽說大王病了?病得厲害麼?”
“還好……父王這場病來勢很凶,整整昏迷了一日才被救醒。經太醫精心救治,性命現在已不礙了。隻是父王年事已高,身體衰弱,被這場大病傷了元氣,一時半日很難恢複,還需要慢慢臥床調養。我說的夠詳細了麼?”
拓拔弘瞪著我,臉色不大好看,顯然耐心已快要到頂。
“你還要問什麼?現在該輪到你了吧?”
“哦……好。”我笑了笑,道,“可是,我好渴,能不能先給我一杯水?”
“……行!當然行!”
拓拔弘麵孔緊繃,咬著牙瞪了我一眼,點點頭,終於放開緊箍著我的手臂,把我放在床上,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沉著臉遞到我麵前。
我伸手去接,手指還沒碰到杯子,拓拔弘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這是怎麼回事?”他盯著我手腕上的淡淡淤青,沉聲問道。
“啊?哦!沒什麼,受了點傷。”我往回縮了縮手,沒有掙脫他的掌握,反而被他用力一扯,一直舉到了他眼前。
“不隻是手腕,手背上也有,還有手指?”拓拔弘審視地檢查著我的右手,眉頭越皺越緊,接著又撩起我的衣袖,沿著手臂一路看上去。
看到我肘間和肩頭顯眼的青色淤痕,他的臉色漸漸陰沉,抿著唇掃了我一眼,突然放開我的手,雙手一分,把我的上衣扯成兩半。
……
……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著我青紫遍布的胸膛沉默良久,拓拔弘才終於開口,臉色鐵青地一字字道。
“這不是普通的傷!分筋錯骨,重手法,每一處關節每一塊骨骼都沒放過。是誰幹的?”
我苦笑。早知道自己的體質是這樣,皮膚過於敏感,受傷後的痕跡會留很久。可是沒想到拓拔弘的眼睛有這麼尖,那些痕跡都已經淡了,又是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竟然還能明察秋毫地看出來。
“沒什麼。運氣不好,遇上一個厲害敵人。”
“是什麼樣的敵人?又是為了什麼,要對你出動這樣的手段?”
拓拔弘緊緊地逼視著我的眼睛,絲毫不肯放鬆。
“這是舊傷。你手腕上還有新鮮的擦傷和淤痕。這些天,你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到底落到了誰的手裏?”
我歎口氣。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祁烈的存在是不能讓北燕人知道的。不為他,單隻是為了西秦,我也得替他掩飾行藏。沒辦法,隻好把事情都推到拓拔明一個人頭上了。
反正本來也是要對付他的,多賴給他一點也不算冤枉。
我沉吟一下,第一次擺出一副鄭重的臉色,平靜地看向拓拔弘。
“對於這一場儲位之爭,你究竟做了多少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