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北魏的損失不小啊。”衛昭輕歎道,“損兵十萬,失地千裏,隻怕是元氣大傷了。”
“那還用說?這一戰北魏折損了十萬精兵,又被燕齊兩國一直追趕到寒州才站穩腳跟,失去了四州八郡的大片良田,短期內休想恢複元氣。”
“北魏的威烈王高湛哪裏去了?”回想起那位用兵如神的可怕對手,衛昭仍覺得心存戒慎,“如果他在,北魏應不會輸得這麼慘吧?”
“不知道。聽說他半年前就不知所蹤了。”小靳笑嘻嘻地聳聳肩,“就算他在又怎麼樣?也沒什麼可怕的,我們有……”
“小靳!”淩鋒從馬車另一側繞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前麵好象有人在活動,去打探一下,要小心。”
“好。”小靳立刻翻身下馬,臉上的神情卻十分輕鬆,並沒把前麵的狀況當一回事,“多半不會有事啦。魏軍早逃得沒影兒了,這會兒哪還敢過來?”
淩鋒瞪了他一眼。“小心點總沒錯。魏軍是跑了,可遇上齊軍燕軍呢?哪一邊咱們都惹不起。都快到了,可別招上什麼麻煩。”
“是!”這一回小靳再沒敢嬉笑,老老實實地答應一聲,一溜煙似的跑走了。
“小靳這家夥就是太孩子氣,整天嘻嘻哈哈就知道玩。”看著小靳遠去的身影,淩鋒忍不住搖了搖頭,“再不讓他曆練曆練,以後就沒什麼出息了。”
“不會吧?我覺得小靳很好啊。”衛昭微笑道,“雖然稍微有點毛躁,可是聰明聽話,反應也不慢,身手又很不錯,跟著你一定會有出息的。”
“可別讓他聽到你誇他。否則他一得意,我就更難教訓他了。”淩鋒無奈地笑了笑,口氣裏卻帶著幾分縱容的味道。
衛昭也了然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轉開話題道:“咱們這是去哪兒?好象離連雲山寨越來越遠了。”
“去長春穀。那裏是連雲山的一個支脈,離山寨不算遠,因為地下有溫泉,所以氣候溫暖,四季如春,是個養病的好地方。北疆天寒,你又受傷未愈,首領怕你的身子耐不住寒冷,所以特地派人在那裏趕工建造了一處別院,好讓你好好調養身體。”淩鋒耐心地細細解釋。
“哦……”衛昭輕輕應了一聲,目光出神地遠遠投向窗外,“那邊不是雷聿的地盤,住在那裏,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應該不會的。”淩鋒想了想,謹慎地道,“那個山穀很隱蔽,以前歸北魏管轄的時候,北魏人知道的都不多。現在燕國剛剛占領那一片地方,對地形還不熟悉,更不容易摸到那兒,應該說是很安全。首領肯定已仔細考慮過,才放心把你安排在那裏的。”
“我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全……”衛昭笑了笑,道,“隻是看雷聿那麼忙,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
“首領絕不會在意這個。他不在乎再多的麻煩,隻希望你能早點好起來。”
“我知道。”衛昭疲倦地向後一靠,有些無力地合上了眼,“我知道……”
雷聿在長春穀建造的那處別院十分精致,地方並不算太大,但是設計得獨具匠心,位置更選得恰到好處,既可以充分利用溫泉的熱量,又避開了蒸氣帶來的潮濕,房間光線明亮又通風良好,正適合病人在此安住。
雖然是趕工建造而成,可是手工毫不馬虎,房屋說不上華麗,也沒有太多裝飾,卻看得出一桌一凳都下過心思,安排設計得極為精心,務求令人住得舒服自在。
最難得的是,在臥室旁邊修建了一個極大的房間,裏麵用青石砌了座浴池,以竹管引來溫泉水,一出一入,泉水終日流動,池中的水便永遠保持著新鮮暖熱,澄明清潔,隨時可以下去浸浴。
據淩鋒說,這處溫泉水質特異,對許多傷病頗具療效。因此雷聿才會專門選中這裏建造別院,好讓衛昭調理病體。
衛昭聽後隻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卻也就無可無不可地在這裏住了下來。
雷聿把一切安排得十分周到,除了淩鋒小靳幾個人外,還派了十幾名身手不弱的護院負責內外安全,挑選了兩名善體人意的靈慧侍女照顧衛昭的日常起居,甚至還找來了一個專門擅長東齊口味的廚子。
過了幾天,更派人快馬護送來一位極富盛名的神醫,以‘南吳北寧’並稱當世的‘回春聖手’的寧中平。
但他自己卻一直都沒有來過,直到衛昭在溫泉別院已住了一個多月,才第一次在這裏露麵。
雷聿來的時候是在清晨。天邊才剛剛露出幾分曙色,雷聿便帶著四名下屬,行色匆匆地進了大門。晚秋的北疆風寒霜重,五人的頭發上已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身上的衣履都已微濕,就連坐騎身上都滿是泥塵,看上去顯得頗有些狼狽。
一下了馬,吩咐下屬自去休息更衣,雷聿便徑直向內院走去。
早接到消息的淩鋒已迎了上來,不待雷聿開口,先已低聲道:“他還在睡呢。”
“哦?”雷聿立時放緩了腳步,“他睡得還好麼?”
淩鋒搖頭。“不太好。總是很晚才睡得著,還常常一夜醒好幾次,也隻有這會兒才睡得安穩些,可天一亮便又醒了。”
雷聿微微皺眉。“寧先生怎麼說?他也沒辦法治得好麼?”
“寧先生說,這是身體虛虧過甚,氣血不調的表象,不是一天兩天能治得好的。更何況他傷得那麼重,又不能自己運氣調理,自然好得更慢幾分。”
“為什麼?”雷聿倏然止步,轉臉緊緊盯著淩鋒,“就算他內傷沒好,不能隨便妄動真氣,可自己慢慢運氣療傷總是可以的。”
淩鋒稍稍躊躇了片刻,象是在考慮該如何開口,雷聿的目光已冷電般掃了過來。
“說老實話,不必兜圈子。”
“……寧先生說,”淩鋒小心地看一眼雷聿的臉色,低聲道,“他被人用重手法截斷了五經八絡,武功已……。”
“什麼?”雷聿身子一震,一把抓住淩鋒的肩膀,無法置信地道,“真的麼?”
看到雷聿此時的表情,淩鋒實在很想搖頭否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雷聿閉上眼,仰頭站在原地不動,過了半晌才緩緩睜開,一字字道:“幾時的事?”
“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那正是大赦的詔旨剛剛頒行的時候。
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一股冷泉般的悔意緩緩漫上雷聿心底,令他隻覺得混身冰冷,連手足都仿佛已經麻木。
心中隻覺有說不出的後悔。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理會衛昭的意願,隻管強行把他劫走。
總勝過今天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