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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沒有回答,但也沒拒絕雷聿的親昵,隻是安靜地躺在雷聿懷中,仰頭望著屋頂的方向,目光卻仿佛穿過了屋頂,遙遙地投向了遠方的天際。
“真的可以不理會麼……”淡若輕煙的語聲伴隨著一聲悠悠輕歎,漸漸消散在空氣裏。清晨的陽光透過枝葉橫斜的白梅,淡淡灑在碧紗窗上。
在鳥兒清脆的鳴叫聲中,雷聿慢慢睜開了眼。
其實天色才剛剛露白,他便已習慣地醒了過來,之所以沒有象平日那樣一大早起身,是因為懷中仍在安睡的人。
感受到懷中熟悉的氣息,雷聿忍不住垂眼下望,衛昭正沉沉地睡在那裏,倚著雷聿結實的胸膛,清瘦的臉容平和而安靜,或許是因為汲取了雷聿暖熱的體溫,在蒼白中透出一抹淡淡的紅色。
他的呼吸輕輕淺淺,因重傷未愈而略顯急促,但是氣息卻勻淨而恬然,顯然睡得安穩而鬆弛,並不象淩鋒所說的那樣,整夜整夜地無法安眠。
雷聿願意相信那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固定的姿勢,一側的手臂已經被壓得有些麻木,雷聿卻不敢稍稍動一下,生怕自己的動作會把衛昭從夢中驚醒。
凝視著衛昭寧靜的睡顏,雷聿隻覺得一生已再無所求,隻要,能夠把這一刻化為永遠。
從來沒覺得衛昭是弱者。即便在刑部大牢的時候,他一身是傷形容狼狽,虛弱得甚至坐不直身子,也始終保持著冷靜與尊嚴,意誌強韌得令人心折。但此刻,看著懷中安睡的衛昭,雷聿卻隻覺一顆心被牽扯得格外痛楚,滿滿的盡是歉疚與憐惜。
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卻沒有想到陰差陽錯,還是讓他受到了那樣嚴重的傷害。失去了將軍的身份和地位,失去了以往的功績與輝煌,更失去了恃以自由來去的一身武功,屈身受辱,遠離家國,再也無法重回沙場,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與抱負,隻能寄人籬下地任人安排受人照顧,這樣的遭遇,對於驕傲的衛昭而言,想來是極為不堪的吧?
即使,照顧他的那個人是自己……
本以為可以在以後的日子裏慢慢補償他,可是現在雷聿才知道,有一些東西,失去了便再也無法補得回來。
是自己做錯了麼?雷聿緊緊鎖著眉頭,開始置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正出神間,衛昭輕輕低喃一聲,睜開了睡意迷蒙的眼。
“醒了?天還早得很,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雷聿迅速收回思緒,低頭微笑地看向衛昭,在他額間印下輕輕一吻。
“這還算早?太陽都升得老高了。”衛昭搖搖頭,努力驅趕殘留的困意,一邊試圖坐起身,“這麼晚,肯定已趕不上巡查晨操……”
突然身子一震,陡然猛省地停住了嘴。
接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的,總是忘不掉老習慣。”
“今天你想吃什麼?”雷聿就象沒聽見剛才的話一樣,行若無事地攬住衛昭的腰,半扶半抱地摟著他坐起來,“有醉蟹,有冬筍,還有一尾活的鱖魚,都是昨天快馬送來的,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都可以。”衛昭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開始慢慢地穿衣服。雷聿看看窗外的太陽,也迅速穿衣起身下床。
“你又要走了麼?”衛昭的目光在雷聿的一身勁裝上打了個轉,輕輕問道。
“不是。”雷聿笑道,“這還是昨天穿來的衣服。來的匆忙,什麼都沒帶,連衣服都沒的換,還得派人去山寨取。”
“你不回山寨了?那邊的事情呢?”
“讓他們送到這邊來辦。”雷聿笑著俯下身,在衛昭頰邊輕啄一下,“舍不得你,得好好陪你呆一段日子。”
還不太習慣雷聿的親昵,衛昭臉色一紅,略微側了側頭,避開了接踵而來的又一個吻。“這裏的生活其實很悶的。”
“那是因為你傷還沒好,整天關在屋子裏當然悶。”雷聿把衛昭拉到身邊,幫他一一束好衣帶,“等你的身體恢複了,我帶你到外麵轉轉,附近的幾座山裏人跡罕至,野獸極多,虎豹熊狼都能獵到,好玩得很。”
“好。到時就看你的本事了,可別丟了河朔之狼的臉。”衛昭笑了笑,仿佛頗有興致地接口道,眼中卻殊無興奮之色。
雷聿的臉色頓時一白,將衛昭緊緊攬在懷裏。“對不起,我一時忘了你已經……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恢複武功的。如果寧先生沒辦法,我再去找與他齊名的‘針神’吳一奇,還有傳說中的無名醫仙……那麼多醫生,肯定有人能辦得到。”
“別太把這事放在心上,恢複不了也沒關係。”衛昭笑著撫了撫雷聿緊鎖的眉頭,“反正以後又不會再上戰場,也沒多少機會用得到。”
知道衛昭是為了讓自己寬心,雷聿便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私下裏卻悄悄去找寧中平,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令衛昭的武功恢複如初。
寧中平隻是皺眉。“認真說起來,斷了的經脈也不是不能重續,如果有一位內功高手配合我的金針過穴,再加上本人的運氣調理,或許可以辦得到。隻不過……這個方法對運功者真氣的損耗非同小可,傷者又要承受極大的痛苦,過程中稍稍堅持不住便會失敗。如果隻接續一兩條經脈,成功的機會還大一點,可是要重續五經八絡的話,需要的時間太長,損耗的真氣太多,衛昭的身體狀況又太差,隻怕根本撐不過來,成功的機會太渺茫了。”
“這畢竟是個機會不是麼?”雷聿揚一揚眉,沒有任何放棄的打算。
“可是中間的變數太多,要冒的風險也太大了,輕易沒人肯這麼做的。”寧中平直率地道,“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都要運功續脈,不能間斷,內力稍差一點的人根本支持不了這麼久。你到哪兒找這麼個內功夠高又情願犧牲的高手去?”
雷聿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不必找,我就可以。”
寧中平呆了一下,無法置信地愕然道,“你怎麼行?你還要……哪裏有這麼多時間?”
雷聿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放心,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不會耽誤正經事的。”
“還是不行!”寧中平連連搖頭,態度頗不讚同地道,“事有輕重,大者為先。以你現在的情形,絕不適合花這麼多時間精力在這上麵。”
雷聿沉吟一下。“如果時間拖得越長,是不是成功的機會就越小?”
“……這個自然。”寧中平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說實話,“隔得越久,氣血的運行越澀滯,斷掉的經絡漸漸萎縮,接續起來也就越困難。”
“那你就不必再說了。”雷聿斷然道,“馬上去準備吧,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