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姬澄澈走出國子監的大門,敖江海駕著一輛馬車和汪柔一同在外守候。
待姬澄澈上了馬車,敖江海馬鞭一揮駕車緩緩離開國子監,在大街上不疾不徐地兜了一圈,在確定無人跟蹤後才往下關方向駛去。
來到下關城天色已大黑,空曠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敖江海停下馬車和汪柔在原地等候,姬澄澈步行走進一條悠長的小巷中。
這裏在下關城裏算是高檔住宅區,房屋灰色的牆壁上爬滿青苔。借著月色在黑黢黢的巷子裏走出一段,姬澄澈忽然駐步。
“灰衣巷東首第九家,應該是這裏了。”
他輕輕扣動門環,問道:“有人在家麼?”
開門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相貌俊秀神情警惕地打量姬澄澈,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公子找哪位?”
姬澄澈含笑道:“這裏可是邱懸壺邱先生的寓所?”
青年男子眼中的警覺之色愈甚,回答道:“我便是邱懸壺,敢問公子貴姓?”
姬澄澈道:“我姓姬。”
邱懸壺神色大變,說不出是驚懼還是憤怒,盯著姬澄澈道:“不知殿下有何貴幹,需要小民效勞?”
姬澄澈笑笑道:“我們可以進屋說話麼?”
邱懸壺猶豫了下,打開院門道:“殿下若不嫌舍下寒酸,請進就是。”
“謝謝。”姬澄澈步入院內,發現廂房的窗戶上映射出女子的身影,懷裏似乎還抱著一個小孩兒,應是邱懸壺的家人。
他徑自走進正屋隨意落座,打量屋中陳設道:“聽說如今邱兄是以教書為生?”
邱懸壺關上院門走進屋裏,點點頭道:“養家糊口聊以度日而已。”
姬澄澈歎了口氣道:“對不起,因為我連累了你們父子。”
邱懸壺木無表情道:“沒什麼對不起,現在我們雖然無權無勢,但溫飽有餘活得踏踏實實,已經心滿意足。”
姬澄澈聽出他的胸中積鬱著一股極大的怨氣,奈何無處發泄亦不能發泄,索性開門見山道:“我通過朋友幫忙好不容易找到你,是想盡可能了解當初令尊被迫自盡的真相,希望能從中解開我娘親去世的謎團。”
“或許這改變不了什麼,但我必須弄清楚當年的事。唯有這樣,我才能安心麵對娘親。”
邱懸壺冷冷道:“該說的十六年前我都已說了,該抄的當年你們也都抄走了。殿下的孝心令人欽佩,卻恕小民愛莫能助。”
姬澄澈早知事情不可能太順利,他注視邱懸壺道:“當初令尊被譽為太醫院第一神醫,德高望重妙手回春世所敬仰。結果卻因為我娘親不治,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含愧自盡……”
“家父……”邱懸壺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辯駁,淡淡道:“既然事情殿下都清楚,又何須問我?”
“邱兄可知我自出生時便身帶一種無解之毒,名叫附蠱。顯然,這是源於我娘親體內的劇毒傳染。娘親拚死產下我後,終告不治撒手人寰,由此累及邱太醫。”
姬澄澈徐徐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反反複複問自己,究竟誰是下毒害我娘親的凶手?!”
邱懸壺眉宇一動道:“可惜家父已不在人世,這問題無人能答。”
姬澄澈搖搖頭道:“我從未懷疑過令尊。一來他若要害我娘親,勢必會設法洗脫自己,絕不至於采取一種簡單暴露自己的方式。更重要的是我調查過令尊,他並不會養蠱役蠱之術,即使要下毒也不可能是附蠱。”
邱懸壺緊繃的麵容稍稍和緩,說道:“我曾聽家父在世時說過,附蠱無藥可救。殿下能起死回生也是福澤深厚。”
姬澄澈懇摯道:“今日我登門拜訪,不是以當今皇子的身份,而是作為人子懇請邱兄相助,能讓小弟查明真凶為母報仇!果若有那樣一日,令尊的冤屈亦可昭雪,還給邱兄父子一個公道。”
他頓了頓,沉聲道:“或許這個公道遲來了許多年,但遲來的公道也是公道。對我對邱兄,同樣如此。”
邱懸壺沉默片刻,輕出口氣道:“殿下的心情小民能夠理解,可是家父走得太倉促,並未留下隻字片語。對於令堂去世的真相,我委實不知。”
姬澄澈並不氣餒,說道:“不瞞邱兄,你可能是唯一能夠幫我查到真相的人了。我也曾親口向父皇問及此事卻是一無所獲。我愈來愈相信,父皇應該知道什麼,隻是他始終不願說出來而已。”
邱懸壺苦澀一笑道:“假如連陛下都無能為力,小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