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三天便是圓月之時,齋醮大典舉行的日子。
遠處傳來一陣陣孩童嬉戲玩鬧的歡笑聲,其間偶爾有仆婦粗聲的斥責。
可一切聽上去就是那麼溫暖,充滿了煙火氣息。
海明月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晚,遠離父母親人遠離同門,遠離天都峰,孤獨地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為不可或知的未來發愁,為曾經引以為傲的同門羞愧,為自己那個突然跳出腦海的朦朧念頭猶豫不決。
兩個世界,兩個人間。
在海明月原本的觀念裏,下關應該是烏煙瘴氣,被低等的賤民、罪犯、惡棍和那些無家可歸的乞丐充斥占據的地方,是天都教女弟子理應遠離的地方,是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地方。
但很奇怪,自己分明在這裏感覺到了簡單的快樂與生命的希望。
海明月的心亂極了,今天所發生的事遠遠超乎了半生的閱曆,更不是那些道經聖典上所能教給自己的。
此刻她已完全相信了姬澄澈和林隱,卻隻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痛苦與內疚。
她不懂小師叔為何要用這樣下作卑鄙的手段去陷害一個人,即使他是姬澄澈,即使他屢屢與本教作對,即使他是天道教不共戴天的敵人。
一直以來,天道教都以天下第一名門正派自居,代表的是正義公道,爺爺不是常教導自己行事應該光明磊落麼?
她越想越迷惘,越想越沮喪,這些問題顯然已經超越了自己個人的生死與榮辱,卻必須設法弄個明白。
“姐姐,姐姐!”一聲清脆的呼喊將她從神遊中喚回到現實裏。
小土豆鼓脹著小肚皮站在她的麵前問道:“你能把秋千讓給我玩一會嗎?”
海明月愣了下,站起身將小土豆抱上秋千,輕輕地搖晃她。
小土豆不滿意道:“姐姐用力!”
海明月“哦”了聲,手上加力一推,秋千像鳥兒一般高高飛起。
小土豆一點兒也不害怕,咯咯歡快地笑起來。
海明月忽然有些羨慕起小土豆來,她為什麼可以那樣開心,那樣無憂無慮?
“小土豆和這裏所有的孩子一樣,沒有了爹娘,是個孤兒。”
林隱的話音用傳音入密集絲成束傳入她的耳際:“這樣的孩子成千上萬,天聖堂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杯水車薪。但事情總該有人去做,尤其是正確的事情。人生最大的快樂莫過於向著自己的夢想跋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個人。”
海明月心弦一顫,默默咀嚼林隱的話語,驀地感到身上一暖禁製已開。
“你隨時可以走出這裏。”林隱在小土豆的背後輕推秋千,說道:“如果心存顧慮,我可以送你離開。”
海明月驚訝地看著林隱道:“那你們怎麼辦?”
林隱不以為意道:“不必擔心,幾個卑劣小人玩的遊戲,我們樂意奉陪到底。你隻要知道,自己並不是籌碼。”
海明月聽出林隱語氣裏的關懷,垂首道:“可是我還沒有想好走出這裏以後能做什麼。”
林隱道:“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
“在這裏?”
“如果你喜歡。”
“我留下……不會礙事吧?”
林隱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會有點兒小問題。”
海明月芳心一凜,急問道:“是什麼問題?”
“你是成年人。”林隱看出海明月心中的惶急,辛苦忍笑道:“按照天聖堂的規矩,得幹活才有飯吃。”
海明月一拳搗在林隱的肩膀上,口中嬌哼道:“壞家夥!”笑顏綻放美目流波,仿似晴朗夜空裏的明月光華照亮庭院。
東方的天際,隱隱露出一道弧形的銀邊,那是初升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