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聽上去就好神聖,小圓不禁感到與有榮焉。

南來北往的官道邊上,一個隨風蕩的幡子上寫著一個鬥大的「茶」字。

官道上黃塵滾滾,眾生芸芸,一曰為名,一曰為利。

竹樓、竹桌、竹椅,竹門檻上掛著竹底精雕的對聯--浮名且做浮雲散,虛利隻當虛境渺。

橫批:紅塵飲茶。

茶鋪不小,連桌帶椅足有十幾桌。

但因為天氣太熱,落腳喝茶的人已經將茶鋪擠得滿滿的。

一陣清風刮過,茶鋪外的竹林嘩嘩作響,綠影搖曳,清風送香,好一處紅塵妙處。

在馬車停穩之後,小圓率先跳下馬車來。

她人如其名,圓臉、圓眼睛,略顯圓滾滾的身材,隻見她精明的目光在茶鋪中掃了一圈,相中了一張靠窗的座位。

可惜,那張桌已坐了一位青衫公子。

那位公子生得極好,眉目清清淡淡的,白晰的臉龐既有男人的爽朗,又略帶女人的嫵媚,清秀優雅。

隻是他的眼色空茫、神色落寞,映著滿窗綠竹,一身落滿寂意。

好一個神仙般的人物,比起她姑爺,甚至她家少爺看上去都要飄逸幾分。

小圓按捺住怦怦的心跳,走到他的麵前,他的身邊放了個碧竹做的小箱子,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大夫用的藥箱,而且從外觀來看,這是用極為珍貴的碧玉竹編織而成,尋常的大夫就算想要也買不到。

「這位姑娘,妳有何事?」他抬起頭來,問道。

「我,呃……」小圓難得臉紅了,「這位公子,我家小姐、姑爺想進這紅塵居來飲杯茶,怎奈桌少人多,想和公子搭個座,可以嗎?」

他淡淡地一笑,眉頭眼角湧上無盡的寂意,「不必那麼麻煩,反正我也要走了。老板,結帳。」

「總共是十七兩八錢六分。」老板用一種令人難以置信地速度出現在桌子邊。

「張來祿,你果然是開黑店的,我才吃了多少東西,就要將近二十兩銀子?」他雙眉一擰,顯然對價錢極為不滿。

「哼,你吃了五碟芙蓉錦片糕,五碟桃花玉麵片,五碟杏花春雨凍,還喝了三壺清明雨前茶,算你十七兩八錢六分還便宜。」茶鋪老板氣焰囂張,雙手扠腰宛如夜叉轉世。

「小祿,我是熟客。」公子笑得毫無優雅句言,卻讓小圓依舊看迷了眼。

「所以算便宜了啊。」仔細一看,其實張來祿還很年輕,隻是那一身的市儈之氣高漲,他既也不以為意,反而還得意得很。

這麼個市儈的俗人怎麼會開了這麼個雅致的茶鋪呢?難道大俗反而雅。

「怕了你了。」那位公子低頭乖乖地打開錢袋,那握著銀子的手看在小圓的眼裏,就像玉雕雪砌的一樣。

隻是,他麵前那堆得和小山似的碟子,實在是有點破壞形象。

五碟加上五碟再加上五碟,這位公子還不是普通的能吃喲。

小圓實在很想問問這位公子,如此會吃又長不胖的原因。

但仔細一想,還是招呼小姐姑爺要緊,那種唐突的問題,會讓她在這位公子麵前顏麵盡失的。

招呼了小姐與姑爺下了馬車,雖然嘴裏在說著話,可是她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望著剛才那位公子的背影。

「在看什麼呢?小圓。」

「沒看什麼,嘿嘿。」

「是不是見了哪家的英俊哥兒?沒想到小圓年紀雖小,倒也開始知道春心萌動了。」

「小姐。」小圓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真是的,哪家小女兒不喜歡俊哥兒啊?

「讓我看看,是什麼人能讓咱們家小圓春心大動。」那位聲音如冰破般清脆的小姐,順著小圓低頭偷瞄的視線看過去。

隻見一位青衫公子立在那兒,衣服上有著竹子飄動的暗影,隨風生生擺蕩著。

「是他嗎?」夫妻倆異口同聲地問道。

真的是他嗎?雖然麵容不太像,但那股子精靈古怪、瀟灑跳脫的氣質卻是無法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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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遭連夜雨,喝到涼水都塞牙。人倒黴的時候就會覺得禍不單行、福無雙至這句話是絕對的老祖宗經典。

吃得肚子圓滾滾的俊雅公子,摸著自己剛剛大失血的荷包,看著眼前這幾個惡形惡狀流於表麵、粗俗不堪顯於內裏的大漢。

他那好看的眉毛輕輕揚起,玉雕雪砌的瑩白玉手中一把白色紙扇拍得啪啪作響。

風流瀟灑之中偏又透出幾分囂張輕狂出來。

「各位,我已經說過了,我看病有幾個原則,頭一條就是花柳病不看,第二條就是家中妻妾眾多不看,第三條是為富不仁不看。你們家老爺三條都占全了,我為什麼要去?」他的聲音不大,卻能讓在座的眾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聲說話一樣。

茶客之中也有不少所謂的江湖人士,稍微識貨的都知道,這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夫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可惜這些家丁級別的角色顯然是不知道,依然是一副喊打喊殺的德行。

為首的人率先發難,「雲大夫,你在應天府中行醫時日也不短了,應該知道我家老爺是何人物。」

「我怎麼會不知呢?劉老爺嘛,家中十八房妻妾,還天天流連於花舫紅樓,他的風流韻事、老而彌堅在這應天府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煩勞幾位大哥回去和你們老爺說一聲,他那個病,小生才疏學淺,治不了。」雲大夫的扇子搖得越發響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不是你那點醫術在應天府中有那麼點薄名,老子早就把你招牌拆了!」

「我好怕喲。」年輕英俊的雲大夫微笑著說道,顯然是一點也不怕。

「哼,大夥拿繩子,將他捆了,看他到時候還敢不看!」為首的說罷,還真有人掏出繩子,摸出刀子來。

「小姐,他們要做什麼?我看不下去了!」小圓一臉義憤填膺,一心想去解救那位仙人樣的大夫。

「圓丫頭,妳的心上人可不會這麼沒用,」那被小圓喚作小姐的人低沉地笑道:「有人要倒黴了。」

果然,她說的沒錯。

也不知這個纖細文秀的大夫在說話之間施了什麼妖法,周圍的人隻見那幾個家丁先是一臉嚴肅地向他撲去,然後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齊齊停住,每人臉上都是一副欲笑不笑的滑稽樣子,五官都扭曲了,接著身子也扭曲了,通通倒在地上。

幾個人紛紛在泥土裏打著滾兒,好象要把身上磨下一層皮來才甘休。

「怎麼樣?若不是你們仗著那個劉老爺一點破勢力,鎮日做些欺壓老百姓的勾當,我還舍不得讓你們嚐嚐這癢癢粉的味道呢!滋味不錯吧?」年輕大夫搖著扇子,一派悠閑地說道。

「你等著瞧!我們家老爺不會放過你的。」為首的家丁仍在頑抗。

「哼。」回答他的隻有年輕大夫滿不在乎的冷哼,「那你們就繼續癢吧,」

「求你、求你,我要受不了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為首的家丁那樣,做惡人還做得那麼硬氣。

年輕大夫原本也沒打算和這些做走狗的計較什麼,隻見他雙手在空中一揚,幾人立刻就停止在泥裏打滾。

他們一身髒汙地從地上站起來,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好象不能相信,剛剛那種噬心的搔癢感一瞬間就消失了。

「妖人。」他們小聲地說了一句,立刻連滾帶爬地騎上馬跑走了。

「蠢人。」年輕大夫顯然對他們誣其毒術為妖術而感到忿恨不已。

他把扇子插得震天響,風大得連衣角都跟著飄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