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殘陽掛在遙遠的天際之上,柳絮狀的雲朵被抹上了金色的餘暉,淒厲而安詳。淩亂的兵器交錯之聲伴著錯落的哀嚎,在殘破的戰旗下蒼涼地回響。颯颯的風拂過這充斥著殺戮的修羅場,將濃鬱的血腥氣帶向不知名的遠方。
隨著沉悶的馬蹄聲遠遠而來,半身浴血的傳令兵草草揮舞了下手中被戰火熏黑的令旗,穿過一座座低矮的帳篷,在最大的一頂前勒住了馬。黝黑的麵孔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帳篷,他清了清嗓子,響亮而沙啞地道:“報——前將軍陸岩報,敵軍已從右翼突圍,往嘉藍山方向去了!”
中軍帳的帷幕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猛地掀開,隻見那人麵露喜色,拊掌大笑:“好,幹得好!通知陸岩,即刻帶領重兵去追,務必在紅河口殲滅西戎匪幫!”
“得令!”傳令兵狠狠地揚了一下馬鞭,一夾馬腹奔向遠方。
“將軍,窮寇莫追,此舉會不會……”參謀曲適憂慮地道。
方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擔心,你現在等著皇上的封賞就行了,哈哈哈哈!”
月上中天,塞北的風有些寒冷,然而中軍帳裏的將士們還是喝得大汗淋漓,滿麵紅光。將士們一個個爛醉如泥,方誠大將軍自然也不例外,看著破碗裏的濁酒再一次被滿上,他不禁把碗狠狠一摔,口齒不清地說:“誰?誰——拿來的酒?軍中不準喝酒,你們,你們想被殺頭嗎?是你,你,還是——你說,是不是你!”跨國被摔碎的酒碗,借著酒性,他幾步衝到離自己最近的前將軍陸岩前麵,揪著他的衣領,濃重的酒氣噴了他一臉。
陸岩扯開他的手,一把將他推出去:“你胡說,胡說什麼啊?這不是你派人從平陽城運來的,說要辦這慶功宴的麼,倒問起,我來了!”
方誠“咦”了一聲,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哦,原來是這樣啊!不好意思啊,我們喝一杯吧!來,幹——啊,我的酒碗呢?你們誰把我的碗藏起來了?陸岩,是不是你?敢藏我東西,小心我打你!”
曹左將軍樂得哈哈大笑,指著他對身邊的曲適道:“瞧瞧這兩個人,剛打了勝仗就要窩裏鬥了!”
曲適是前年的狀元,今日也被派在軍中跟隨方將軍學習練兵打仗。他喝得滿臉通紅,卻還是盡量文雅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是。”
“今日大勝的功勞,靠的全都是將士們死戰換來的。”方誠不再與陸岩爭執,舉起一大碗酒,豪氣萬丈地道:“出征前我就說過,隻要大家都活著,勝利的獎賞就不會少了他的!你們都還在嗎?”
“在!”座下的呼聲隻會比他更高。
“好!明日班師回朝,大家跟我一起領賞吧!”
“那是皇上給的賞!將軍的呢?”不知有誰笑著問。
有人哈哈大笑:“將軍的那點家產,我們都數過多少遍了!將軍窮得叮當響,隻有臭襪子能賞你了!”
“誰,誰說的?”方誠惡狠狠地瞪著那人,伸手在厚厚的盔甲裏麵掏了半天,終於摸出一片浸透了鮮血和汗水的布帛。他小心翼翼地將布帛展平,粗糙的大手摸了又摸,終於舉起來大聲念道:“慈父輕啟:女兒在宮中一切安,勿念。刀槍無情,望父保重身體……”他念得一字一頓,聽起來有些好笑。終於有人哈哈大笑:“老方,你念得是啥,粗人咋一個字也聽不懂?還那麼寶貴,難道是情書不成?”
方誠呸了一口,直接念最後一句:“女兒現已晉升貴嬪,封後指日可待,隻盼父親再立新功。”他咽了口唾沫,“聽到沒?貴嬪啊,我女兒封了貴嬪了,馬上就可以當皇後了!隻要他當了皇後,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到時候我就有賞賜分給各位了,你別笑,沒你的份!”
“真的嗎,你女兒當娘娘了?”多數人並不知道貴嬪是個多大的封號,他們隻知道,這個五大三粗的將軍的女兒,馬上就可以當皇後了!
“那是自然!”方誠雙手叉腰,哈哈大笑。
“沒想到老方你一介武夫,居然生出那麼標誌的女兒,哈哈,不會是你老婆背著你生的吧?”
“滾!”方誠借著酒勁,一把將那人踢飛了老遠,“再亂扯,我把你送上天去陪我老婆!”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貴嬪,皇後……”方誠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默然地看著窗外明朗的月光,喃喃念道:“皇後,貴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