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科實習,幾乎天天都在搶救喝農藥自殺的病人。
每天少則一兩個,多則五六人……關於搶救中使用阿托品的問題,在全國範圍內,我們能夠到看的最大劑量是一百八十毫克。在南部縣醫院的搶救中,最大劑量已經使用到了二百三十八毫克。
在正常狀態下,阿托品的中毒劑量為十毫克,致死劑量大約在一百毫克左右。
阿托品中毒時,會出現心率加快、焦慮不安、譫妄驚厥、甚至還會出現昏迷以及呼吸麻痹……
每天都有這麼多人走上自殺的道路,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難聞而悶人的氣味,洗胃時的齷齪,脆弱的生命在生死線上沉浮,緊張和勞累天天使我遊離在崩潰的邊緣。
一天下午,醫院通知我們立即出診,升鍾水庫那邊出現了農藥集體中毒的衛生事件,一家五口生命垂危。
帶隊的湯老師提著急救箱,護理組的邰姐提著兩大捆阿托品針劑,剛出住院部大樓,防疫站的救護車就開了過來……
升鍾水庫?不正是祝蒹下鄉的地方?一種好奇心油然而起。
汽車開出縣城不久,就拐進了爛泥翻翻的機耕道。一小塊一小塊的農田點綴著稀稀疏疏的莊稼,毫無生氣。
就在這年,中央的一號文件,明確地肯定了包產到戶的社會主義性質。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正式確立,正在強力推廣。
反反複複的政策,使擔驚受怕的農民有些手足無措。積習的慣性,利益的衝突,使那一年的鄉村燥動不安,多年積壓下來的矛盾紛紛暴露出來……
汽車開到西河邊上,一座簡陋的公路橋已被洪水衝斷。
一陣涼風,悶熱的原野越來越暗。眼看一場大暴雨就要襲來,從上遊漲起的洪水卷著青草和斷枝,已經洶湧而至……
司機開始掛檔倒車,突然有人舉著傘跑過來,攔住了我們:“我們正在沿河尋找渡船,區委書記在區衛生院等你們過去。”
當晚,我們在區衛生院等到九點之後,才得到了再次出發的指示。
這時,縣防疫站的救護車和工作人員,接到單位的電話已經趕回了縣城……邰姐在衛生院到處找人,終於借到了四個雨披,我們跟著區上的幹部冒著疾風驟雨鑽進了漆黑的夜裏。
才過去六七電個小時,西河水已經漫上了河堤,衝進了沿岸的莊稼地裏。下午停車的地方已經一片汪洋……
擺渡的老船工,披著一件蓑衣,讓我們先上船,自己卻踩著水慢慢地推著船走。
雨打在我們的臉上,幾乎睜不開眼睛;水也鑽到了內衣的裏麵,涼得身體瑟瑟地發抖。
天空中不時會亮起閃電,嘩嘩的流水裏還夾著很低沉的聲響。
也許是怕我坐不穩顛蕩的小船,邰姐總是緊緊地抓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