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麵前擺著十幾個錢夾。長的,方的,新的,舊的,皮革的,帆布的,男式的,女式的,顏色各異,以黑色居多。
我滿意的將它們堆到一起,開始逐一檢查。
我並不是一個錢夾收藏愛好者,我隻是一個小偷。
這些錢夾裏麵有時會有許多錢,有時會有許多故事。這是我剛入行不久就已發現的有趣現象,所以我不會像其他同道那樣取出錢就將錢夾丟進垃圾簍。通常,我都會把它們帶回家,然後再仔細翻看,尋找讓我感興趣的故事。
比如,我會在一個初中女生的小熊荷包裏找到一打杜蕾絲和幾張提供援助交際的服務卡片。試著打過去,那邊就傳來一個稚嫩卻粗鄙的女聲:
“老板,隨便你說多少錢都好,今天剛丟了錢包,衰的很!”
有些錢夾的透明夾層裏,會擺一張小小的照片,上麵一對璧人,郎才女貌,笑的默契。抽出這張照片,會發現原來底下還藏著一張更小的,通常是單人照,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女人。後麵總是寫著“永遠不會忘記你”或“我永遠愛你”之類的話。
小小的錢夾像一個小小的魔術盒子,有時會藏著一疊欠費幾個月的賬單,有時會夾著一張沒有名字的電話號碼,有時會掉出一顆粉色的可愛糖果,其他還有撕掉票根的電影票,早已過期的招待卷,一張不足一元的購物收據……
不知它們的主人留著這些沒有用的小東西要做什麼,或許隻是遺忘了,或許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今天的收獲豐富,但並不多彩。這些錢夾中規中矩,內容與外表高度統一,讓人失望。入行多年,我早已不再將當日有多少進帳作為讓自己快樂的目標,我的工作很刺激,卻也很單調,使我幾近厭倦。可也不能辭職,我是自己的老板,也是自己的員工,無論誰炒掉誰,我都會被餓死。
最後一個錢夾是個外形纖長,做工精良的純皮女包。我打開它,看到令我眼睛發亮的東西。
裏麵有一封信。
我如獲至寶,捧在手中仔細端詳。信封上是娟秀的小字,與那錢夾很配,信寄往R區117號,收信人叫鍾洋。
透過燈光,可以看到裏麵那張薄薄的信紙,字太小,寫的很密,辨認不出。於是我到廚房燒開一壺熱水,把信放在壺嘴噴出的蒸汽上熏。封口的固體膠漸漸融化,微微翹起一角,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揭開,取出信紙。
信的內容果然沒有使我失望,一個叫申小雅的女人用極其婉轉的口吻向這位鍾先生提出分手。
我越看越覺有趣,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位鍾先生看過信之後的表情。R區?雖然不在我的活動範圍,不過偶爾換換環境也是有益健康的。
就這樣決定吧,明天去做一回郵差。
我閉上眼睛,攜美夢入睡。如果此時有月光透進窗來,便會映出一張微笑著的臉。
早上,我打開衣櫃,取出一套運動服和一個棒球帽。既然去R區,就決定今天扮作學生好了,再背上我可愛的牛仔包包,一天都會有好心情!
到R區去要乘地下鐵。
上班高峰時人很多,我坐在車廂裏,東瞧細看,本沒打算犯案——這裏人生地不熟,做生意會很不明智。可是在R區的前一站,上來一個人。
他站在門邊,個子很高,身材勻稱,顯然勤於運動,頭發削的很短,眼睛顏色很深,看上去憂鬱而心事重重。
我想,既然古語說破財免災,那麼我應該幫幫他,於是站起來,給旁邊的一位老人讓座。老人非常感動,不住道謝,我笑的很乖,靦腆的說:
“你不要客氣,我下一站下車。”
擠到車廂門口,離他很近,近的可以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肥皂香味。進站時車猛地刹住,我隨著人群向前撲倒,正好撞在他身上。
“對不起。”我說,滿懷歉意。
他笑了一下,說:“沒關係。”
然後,我的手被人用力捏住,“哢嚓”一聲銬上手銬。他從我手裏拿回錢夾,亮出證件,笑嗬嗬的說:
“跟我走吧。”
我被帶到R區警局,他脫掉穿在外麵的長風衣,露出裏麵的製服。
“警官,我這是第一次作,你放過我吧……”我哀求著,眼看就要哭出來。
他不為所動,指著審問室中央的一把椅子,說:“坐吧。”
我無奈坐下,低頭看腳,雙手絞在一起,樣子楚楚可憐。
“名字?”
“席安。”
“性別?”
“男。”
“年齡?”
“21。”
“住址?”
“C區127號。”
“身份?”
我倏的抬頭,語氣激動:“警官,請你不要通知我的學校,我會被開除的!”
“你在哪個學校上學?”
“警官——”
“回答問題。”
“N大。”
“把身份證和學生證給我看看。”
我從包裏掏出錢夾,取出偽造的證件,畢恭畢敬的放到他的桌上。他忽然一把抓住我拿錢夾的手,質問道:
“你說自己是第一次作?”
我不知所謂,下意識的點頭:“是的,警官,請你相信我。”
他冷笑一聲,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丟在我的麵前,說:
“失主上個月報的案。”
我看了一眼照片,上麵拍的正是我拿在手裏的錢夾,右下角繡著一個“Ann”字。我當時正是因為這個繡字才把它留作己用,沒想到會正好撞上槍口。
該死!我暗罵。
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檢討自己,此後萬萬不可如此感情用事。
我訕訕的換上一副被人戳穿後的羞怯:
“警官,我隻做過這兩次,請相信我。”
他看了看我的學生證,問:“N大的學生,為什麼幹這個?”
我終於等到機會講述早已編造好的故事,開始聲淚俱下的控訴:
“我父母皆不在本市,獨自一人在此求學,難免被人欺負。有一群小流氓天天堵在學校門口向我敲詐,學校還怕是非也不願為我出頭。我的生活費都被搶走了,家裏生活有很拮據,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今天才第二次就被你抓住。警官,我父母對我期望很高,如果我因為行竊被學校開除,他們一定會痛心疾首,所以求你放過我吧,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作了……”
“N大……”他想了想,問:“是長毛阿勝那夥人嗎?”
長毛阿勝?誰呀?名字可真夠遜的!
我想,不管你是誰,反正這次對不住了!連忙點頭:
“對,就是他們。”
“那群混蛋!”他好像很生氣,“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才行!”
我無暇顧及他人安危,隻求快些脫身,淚水漣漣的哀求:
“警官……”
他歎了口氣,說:“你在這裏簽個字,走吧。”
我聞言欣喜若狂,沒想到這個小警察這麼好騙,趕忙簽上自己大名,拔腿便跑,卻又被他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