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徑自冷笑,無意間瞥見路邊一家電影院,門口立著招牌,上書:
[看早場電影,附送早餐一份]
才發現自己肚中已唱開空城計,遂購票入場。
今天放映的是《重慶森林》,我一麵看著,將領到的廉價早點吃完,心裏便已有了主意。
溜門撬鎖雖非我主業,卻也輕車熟路。此刻我正站在鍾警官家裏,得意洋洋的四下打量。昨天來去倉促,沒來得及細瞧,想不到這單身男人的房間倒也井井有條,想用王菲追求梁朝偉那招還真有難度。
我把房間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暫時沒有發現什麼可以物品。這警官簡直摒棄了七情六欲,家裏連一張A片,一本色情雜誌,或者一隻安全套都沒有,難道是性無能?
怪不得那位申小姐會與他分手!不過若真是這樣,倒讓我有些難辦。
打開桌上的電腦,背景是金門大橋,沒什麼意思,文件夾裏也空空如也。我心想,警察生活還真是枯燥,下次來為他安裝幾個可愛的遊戲好了。
今天總不能空手而歸,我偷偷取走衣櫃最裏層的一件黑色T恤,將屋子恢複原樣,悄悄離開。
走到地鐵口,遠遠看見正在執勤的鍾警官,我包裏裝著贓物,躲閃不及,被他看個正著,招手叫我過去。我老老實實走到他麵前,掃眉搭眼的問:
“警官,什麼事?”
“等一下我要去M大找長毛阿勝,你跟我一同去。”
我心裏一驚,不會吧,警官做事還真雷厲風行,那個長毛阿勝會認得我是哪根蔥才怪,到時還不穿幫?
我可不想到處結下仇家,忙說:“警官,我母親今日開刀手術,我要趕去醫院,恐怕不能幫你指正壞人了。”
他聽了奇怪的問:“你父母不是都不在本市?”
“呃……其實我母親腰部素有惡疾,嚐聞本市S醫院骨科醫術高超,特地來拜訪名師以求良藥。”
“S醫院……離市區很遠啊,現在乘車過去恐怕來不及。你若是早說,我昨晚也不會關你。”
我若知道你這樣敬佩孝子,當然一早便說,誰願意在警局過夜呀!
我滿腹委屈,低頭不語,讓他受良心譴責。果然,善良的警官被弄得局促不安,極為懊悔,卻說出更加讓我恐怖的話:
“你不要著急,我正要換班,騎機車送你過去,想必還不晚。”
“啊?不用不用,”我拚命擺手,“不用勞煩你!”
他卻誤以為我對警察心懷芥蒂,把我按在機車後座上,十分體貼的說:
“放心吧,我不會將你行竊的事告訴你父母的。”
無奈之下,我將遞過來的防風帽帶在頭上,遮住難看的臉色。他將機車開的飛快,我環住他的腰,頭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一動也不敢動。
兩旁的景物爭相向後,從眼前掠過,快的開不清形狀。隔著防風帽,我感不到他背上的溫度,隻覺得很寬,很厚,很安全。
到達目的地,我開始盡可能的勸他不要入內。
“警官,如果你出現,我會無法解釋。”
他拍拍我的肩,以示理解:“好好孝敬父母,以後不要再偷了,我現在去幫你解決長毛阿勝。”
我感動得流下眼淚,像一個立誌改過自新的失足青年。
“警官,你對我太好了,我此生都不會忘記你的恩德。”
他大概從沒受過如此的奉承,臉刷的紅到耳根,逃命似的開車離開。我望著他遠去的塵煙,如釋重負,向四下觀望。
S醫院地處本市最南端,周圍窮山惡水,鳥不生蛋。我被丟到這個不毛之地,將那鍾某人的祖上十八代逐一罵遍,也不能解心頭之很!
幾經周轉我終於回到市區家中,一下倒在床上蒙頭大睡,心想醒來時定會流轉風水,運氣變好。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鄰居的爭吵聲弄醒。128號住著一對中年夫婦,男人姓梁,是個公司的小職員,混了大半輩子也沒有得到提升,在家毫無地位,常常被老婆伸手即打,張口便罵,據說現在麵臨公司裁員,愈發戰事不斷。隔壁不停有暗器亂飛,“砰砰”作響,我不耐煩的砸砸牆壁,反而招致更猛烈的一輪攻擊。無奈之下,隻好起床,從包裏取出別人的T恤,套在身上。雖然有一點點大,不過還算合身,前襟印著一個又肥又大的狗頭,此牙咧嘴,麵目猙獰。
我點燃一隻煙叼在嘴裏,百無聊賴的朝空中吐煙圈。無意中瞥了一眼日曆,發現今天是星期四,我忙把煙熄滅,跑到陽台上,將身上的煙味散盡,才從新回到屋裏,從衣櫃裏取出那套KFC的工作服換上,把一小袋古巴進口的煙絲揣進兜裏,準備出門。
A區的小教堂位於街巷深處,如世外桃林。此時晚課時間已過,人皆散去。我從神壇後麵繞到後院,年老的牧師,須發皆白,正帶著他的老花鏡蹲在苗圃前,專心侍弄一畦嬌嫩的蝴蝶蘭。
我躡手躡腳走到他的背後,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老人回過頭,看到是我,慈祥的笑了:
“小安,你今天來晚了。”
“是啊,今天等著發薪水。”我從兜裏掏出那袋煙絲,塞到他的手裏,“看,這是孝敬您的。”
牧師看見手裏的東西,眼睛樂得眯成一條縫,連忙站起來,撣了撣手上的土,從懷裏拿出煙鬥,將一小塊煙絲填在裏麵,吧嗒吧嗒的抽起來:
“嗯,是正宗貨。”
“當然,我哪能給您次品呀,不過您可得少抽,免得夜裏咳得睡不著。”
“抽了幾十年,都快進棺材的人了,顧不了這許多了,倒是你,千萬不要抽煙,沒好處的。”
“上帝可舍不得招您回去,您還得替他老人家普渡眾生呢。”
“唉,小安,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走上正途,我死而無憾了。”
我低下頭,聲音頗動感情:“牧師,您養育我長大,教我做人的道理,在我危難的時刻伸出援手,我心裏將您當作至親,將來一定要報答這份恩情。”
老人寵愛的拍拍我的肩膀:“小安,隻要你能坦蕩的生活,我會比任何人都欣慰,隻可惜你比任何人都有天賦,淪落至此實在可惜啊。”
我搖頭,笑得純淨:“在快餐店做零工雖然辛苦,日子卻也過的踏實。基督也說一切皆為虛空,巧取豪奪都是重罪,我隻想無愧於心走完今後的人生,以贖年少時的罪過。”
“基督勸人向善,隻為人人能過的快樂。小安,你還年輕,不需要背負這樣的重負。”
我點頭攙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我想喝您老人家泡得功夫茶,想了一星期。”
老人很得意,像個小孩子:“難怪你會想,我這手藝可堪稱本事一絕了。”
“以後您要傳我幾手,我也好在別人麵前有的吹噓。”
我將牧師哄的高興,又順便解決了晚飯問題。
離開時暮色已深夜,經過門口的捐贈箱時,我從錢夾裏抽出一張紙幣塞了進去,
上帝,您老人家既然收了我的贓款,便是我的同謀,請一定要幫我對付鍾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