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店麵?金小姐在找店麵?」
「嗯,我開了一間跳蚤屋,專賣一些老東西。」
「原來你開跳蚤屋賣老對象?怪不得眼光獨到。」老太太拿欣賞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笑著說:
「說也真巧,老太婆我在建國南路一段正好有一間店麵空著,就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老太太客氣說著。
其實,老太太在建國南路一段閑置多年的店麵,由於緊鄰假日花市跟玉市,每逢周休二日從四麵八方湧進不少人潮,在有人潮就有錢潮的定律之下,吸引不少古董文物店進駐,商機蓬勃。也因此三天兩頭找上門要求承租的人絡繹不絕,隻是,都被脾氣古怪的老太太當場拒絕。
愛幹淨、愛安靜的老太太振振有詞的說,搞得湯湯水水油油膩膩的餐館不租;抹得烏煙瘴氣的汽機車修理店不租;哄一堆吱吱喳喳蘿卜頭的安親班不租;至於,藝術氣息濃厚的古董文物店,老太太當然不拒絕,隻是,開古董文物店的老板本身太有藝術家氣質,不是留著嬉皮式長發就是穿著奇特,老太太一律以看不順眼回絕掉。
看不順眼?
噢!老太太您嘛幫幫忙!
店麵出租,但求承租人懂得愛惜房子不要到處打釘鑽洞,能如期繳納租金就是好房客,眼看順不順眼,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
「建國南路一段?離這裏不遠,而且,是古董文物店最聚集的黃金地帶。」金毓嫻的眼睛倏亮了起來。
「是啊!有興趣的話,老太婆現在就帶你們過去看看。」
「孟哲,你的意思呢?」她不忘問他意見。
「反正不遠,過去看看又何妨?」他滿口讚成。
「好!你們先吃點核桃糕,品嚐一下鐵觀音,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建國南路看店麵。」老太太終於等到動作慢半拍的印傭端出一壺剛剛沏好的鐵觀音跟一碟核桃糕,立刻盡責的扮起主人的角色,熱情招呼他們喝茶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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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有好報。
金毓嫻一眼就看上老太太位在建國南路大巷口的轉角店麵,方形格局的寬敞空間足足近五十坪。然而,看上歸看上,她扁扁的荷包付不付得起租金卻是必須麵對的現實問題。
當她詢問老太太要多少租金時,老太太並沒有直接回答她,還反過來問她目前承租的店麵租金是多少?
「九萬。」她老實回答。
老太太聽了,很阿沙力的表示每月以九萬加一元租給她;至於,合約租期則是無限,隨她想承租多久就租多久。
老太太的一番話仿佛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令她欣喜若狂的抱著薩孟哲又叫又跳,完全忽略了他悶悶不樂的表情。
金毓嫻興匆匆跟老太太約定第二天早上十一點簽約後,薩孟哲隨即開車先送老太太返家,卻在驅車送她回店裏的路上,意外的把車滑進路邊停車格,熄火停車。
「你……怎麼把車停在這裏?」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抬手揉捏眉心。
「你有什麼話,等回到店裏再說也不遲。」她嗅到車內籠罩一股不尋常的低氣壓,她掀起一對困惑不解的眸,問他:
「我找到租金便宜、地點絕佳的店麵,難道你不為我高興嗎?」
「恭喜。」他皮笑肉不笑的朝她咧咧嘴。
「孟哲,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半撒嬌半耍賴地把臂膀插進他的臂彎偎著他。
「……」他緊抿著唇線不發一語。
「我做錯了什麼?惹你如此不悅?」
「你真的不知道?」入夜的天空像墨汁一般黑,他深沉的眼兀自在暗夜中不妥協的閃著亮著。
「不知道。」她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有沒有想過,下午你扔下我拔腿去抓色狼的時候,我為你擔心受怕得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蹦出來?」
「對不起!」鬧半天,原來,他還在為這件事生氣?
「就算你仗著你是空手道高手,然而,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色狼拿出身上預藏的刀械攻擊你,後果將如何不堪設想?」事隔數小時,他仍心有餘悸。
「……」看在他為她嚇到臉色蒼白,還直冒冷汗的份上,她決定對他的指責照軍全收,閉嘴聽訓。
「這次,算你運氣好,遇到一個有色無膽的變態色狼。不過,以你這種好管閑事的個性,下次若再遇到當街犯案的歹徒,我相信你也一定跟今天一樣不顧自身的安危窮追不舍,所以……」他不想讓自己時時刻刻活在恐懼中,不得不選擇未雨綢繆。
「所以怎樣?」
「我要你親口承諾,以後,再有類似的狀況發生,你保證不再一馬當先衝動行事。」
「不。」她堅定否決。
「不?你的意思是……你不敢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你寧可看著我為你提心吊膽,也不肯給我一個教我安心的口頭承諾?」他的俊臉漸僵漸硬,像極了一尊冰冰冷冷的大理石雕像。
「不是我不肯給你一個口頭承諾,而是,就算我給了你,也隻是敷衍你哄你安心而已。我相信,哪天若再度遇上當街犯案的歹徒,我還是會跟今天一樣非把他扭送警局接受法律製裁不可。」
「啪……好一個嫉惡如仇的俠女。」他嘲諷地為她鼓掌。
「孟哲……」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沒道理聽他挖苦,火氣也漸漸提上來,隻是上想到他是因為太擔心她,才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遂放軟語調,解釋著:
「孟哲,請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像那種變態色狼是所有女性揮之不去的夢魘,一旦倒黴遇上,心靈受創嚴重、整日惶惶不安,害怕色狼不知道又會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偷襲?對付這種齷齬的下流胚子,若不當眾給他一點教訓,他絕對不懂得收斂自己的行徑。因此,我覺得除惡務盡,人人有責。」她說得一臉義正辭嚴。
「你不去當女警,是這個社會的重大損失。」他不改戲謔的口吻。
「孟哲,我不想跟你吵……」
「我也不願跟你吵,隻是很卑微的希望你給我一句承諾,好讓我寬心,我相信,這樣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深知她是一個言而有信的女孩,所以,他非逼她吐出承諾不可。否則,往後他豈不是要分分秒秒捧著一顆忐忑的心,活在無時無刻、無邊無際的無名恐懼中?隻因為,他不確定熱心熱血的她何時會出狀況?
「我沒把握做到的事,絕不隨便給任何人承諾,尤其是你。」他脾氣硬,她也不是一顆軟柿子,要跟她硬碰硬?WHO怕WHO!
「毓嫻……」他把眉頭擰成結。
「或許在你眼裏,我太雞婆太愛管閑事,不過,就因為有太多人跟你一樣抱著自掃門前雪的冷漠心態,這個社會才顯得如此冷淡如此疏離。孟哲,你有沒有想過,今天的事情若發生在你親人身上,你會袖手旁觀任由色狼再去侵犯另一個受害人嗎?」她的情緒激越起來,不自覺的拉高分貝。
「沒錯!或許,自掃門前雪的我流於自私。但,我的自私是因為我太在乎你,我害怕我最心愛的你受到任何傷害。」
「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那麼,你的愛對我而言太沉重,沉重得壓垮我的肩膀,沉重得讓我的心負荷不了。」
「負荷不了?怎麼會?」
「你企圖利用你對我的愛,改變我的想法、對我進行洗腦,不是嗎?」她執拗地往偏激的牛角尖鑽去。
「……」他愕然歇口。
這……天地良心!
從頭到尾他隻不過是想得到她的一句承諾罷了,跟改變想法跟什麼洗腦完全八竿子打不著。
「你默認了?」她咄咄逼人。
「毓嫻……」他輕輕柔呼她的名字,試著衝淡針鋒相對的對立氣氛。
「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寧願把寶貴的時間耗在摸索古物上,也不願學時下的女孩,把時間跟精力拿來談情說愛?」她突如其來的問。
「為什麼?」
「因為,一旦談起戀愛,往往導致一方誤以為細己有權利可以施壓、可以改變另一方的思想,直到把另一方徹頭徹尾塑造成自己心目中想要的模型為止。」她頓了頓,半掀含怒的火眸,直射入他灼亮的星瞳,說:
「很抱歉,我不是皮影戲木偶,隨著你的拉扯動作,要我往東我就往東,叫我往西我就往西。」她毫不妥協的強硬態度,彷佛宣告各執己見的兩人正一步步走向無法轉圜的泥淖。
「原來,這就是你對愛情所下的注解?」她任意曲解他的一番談話,就像一把利刃,無情剮割他那顆多情的心。
「難道,我對愛情認知錯誤?」她有點衝的口氣,無異在撕裂的傷口抹鹽。
「你不但認知錯誤,還錯得一塌糊塗。」他殘存的耐性整個被她磨光的鐵青著臉。
「既然你這麼說,我建議我們不妨暫且分開一陣子,讓彼此有一個冷卻跟思考的空間。」她脫口說出碎冰似的絕裂話。
「如果冷卻跟思考是你心中想要的,那麼……我成全你。」他冷冷睇她一眼,隨即發動引擎,發泄怒氣似的大幅度打轉方向盤把車開出停車格滑向馬路,隱入夜台北的車水馬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