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嫻,你……你是不是太累了?怎麼才幾天不見,你就狠狠地瘦了一大圈,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獲悉好友已經找到理想的店麵,就等著新店麵裝潢好即可搬遷,阿菲再也顧不得睡什麼美容午覺,把握住餐廳下午休息的空檔跑過來串門子。
「噢!說到搬遷要做的事情可真不少,一下子找油漆工粉刷,一下子找木工師傅量訂貨架,一下子找招牌工畫招牌,回到店裏還要開始打包收拾……忙得我像顆不停打轉的陀螺。」她垮下瘦削的肩膀。
「薩孟哲沒過來幫忙嗎?」阿菲環視一下工作室,以前東一迭西一堆的待修補貨品,已經用細麻繩綁得結結實實,一捆一捆集中堆放在角落。
「他……算了,不提也罷。」她淡瞥了眼阿菲,把衝到嘴邊的話通通吞回肚子裏去。
「喂喂喂!什麼叫不提也罷?你若不把藏在心裏的話全部掏出來跟我說清楚講明白,我相信我一定會被泛濫成災的好奇心給淹死。我想,你不會這麼狠心見死不救吧?」渴極了的阿菲跑過去打開小冰箱取出一瓶礦泉水,旋開瓶蓋仰頭猛灌一口。
「這……好吧,我跟薩孟哲吹了。」她故作輕鬆地說。
唉!天知道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天天巴望著薩孟哲挺拔的身影會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麵前。可惜,希望破滅,薩孟哲彷佛從人間蒸發似,不但未見蹤影,連一通噓寒問暖的電話也沒打來。
「吹了?為什麼?」
「他要求我給他一句承諾,我堅持不肯,兩個人愈談愈僵,最後,不歡而散。」她撲下兩排睫翼,藉以掩飾一顆苦得抽痛的心。
「毓嫻,你沒頭沒腦的話,我是愈聽愈糊塗。」
「好吧,我且話說從頭……」於是,金毓嫻從她聽到有人當街大喊抓色狼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兩人起口角衝突的經過,一字不漏說一遍。
「噗!你說什麼?你跟薩孟哲提出暫時分手的要求?」阿菲很誇張的把剛喝進去的礦泉水噗哧噴了一地。迅速箭步衝上前,拿手心探向她的額頭,嘴巴直嚷嚷著:
「讓我摸摸看你是不是發高燒,燒到頭殼壞掉!」
「我沒燒沒病,隻是感覺心痛。」她沒好氣的揮掉阿菲的手。
「感覺心痛?!活該!」阿菲一屁股跌回椅子裏,抓起礦泉水再喝一口。
「活該?我的感情受挫,你居然罵我活該?阿菲,你這算是哪門子好朋友?」她不敢置信的哭喪著臉。
「毓嫻!憑我跟你的交情,照理說,我應該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炮口一致對準薩孟哲猛轟才對。不過,就事論事,你跟薩孟哲都該各打五十大板。呃……不對,不對!你打九十大板,他打十大板。」阿菲認真想了想,大幅修正。
「噢!我就知道你最偏袒最縱容長得帥的男人。」她不苟同的一連翻了好幾枚白眼。
「亂講!誰說我偏袒縱容帥哥?」阿菲一口否認。
「你還敢說你不偏袒不縱容?那麼,請你解釋一下為何判我該打九十大板,他卻隻打十大板?」
「哎唷!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我浪費唇舌跟你解釋?毓嫻,我說你呀!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薩孟哲之所以逼著你承諾下次絕不再莽撞挺身追歹徒,那是因為他愛你在乎你,他舍不得你受到一丁點傷害!」
「怎麼你說話的口氣跟他一模一樣?」她的心無故糾緊。
「毓嫻,請你平心靜氣聽我說句公道話。你真的不該把他對你的關心,偏執的曲解為施壓跟負擔。」
「可是……可是,他幹嘛得理不饒人強索我的承諾?隻要他婉轉一點哄我心軟,說不定我早就一口承諾他了,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結局。」她漂亮的唇角可憐兮兮一垮。
「婉轉一點?當一個人的情緒緊繃到最高點的時候,你叫他如何婉轉得起來?」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偎在他胸口時,不但可以清晰聽見他為她擔心受怕的突突心跳聲,甚且可以感覺到他驚魂甫定卻仍在微微發顫的軀幹,從這種種跡象看來,他的內心一定為了她的安危飽受驚嚇。
「我實在不懂,像他這麼優秀、這麼愛你的男人,你怎能那麼無情說ㄘㄟ就ㄘㄟ?簡直視他對你的一片深情如糞土。」阿菲為薩孟哲叫屈。
「你不要再說了!」她搗住耳朵,一臉後悔莫及。
「毓嫻,你聽我說,天底下有哪一對戀愛中的男女,不鬥鬥嘴不說說氣話不打打冷戰?」阿菲掰開她的手。
「……」她豎耳傾聽。
「我相信,你一定聽過『解鈐還須係鈐人』這句話吧?」
「你……你要我去跟他道歉?」
「你去跟他道個歉,又不會少一塊肉。」
「為什麼是我跟他道歉,而不是他跟我道歉?」
「因為是你扭曲了他對你的關懷,因為是你草率跟他提出分手傷透他的心,當然要由你這個始作俑者出麵收拾殘局。」
「這……你讓我好好想想。」
「想?想你的大頭鬼!毓嫻,你若再舉棋不定,我保證,很快就會有女孩趁虛而入,搶走你的薩孟哲。好啦!我言盡於此,下一步該怎麼做,你自個兒看著辦吧!今天晚上,我跟雲強約好去西門叮看午夜場電影,我還要趕去公館買支亮彩唇膏,把自己打扮得美麗動人,拜拜!」阿菲一口氣喝光礦泉水,起身抓著皮包,蹬蹬蹬下樓走了。
阿菲來去如風的走了,留下她一人細細思索阿菲剛才說的話……阿菲一口咬定是她的曲解傷了薩孟哲的心,當然得由她出麵跟薩孟哲道歉。可是,她又別扭的覺得有點拉不下這個臉。
去或不去?
竟形成兩股相互較勁的力道,在她心中不斷拉扯角力,令六神無主的她更加拿不定主意。
這時候,她的眼睛緩緩落在工作台中央的那隻玻璃花瓶,她從中抽出一朵盛開的黃色小雛菊,拿在手上轉幾圈。
咦?
有了!
何不就交由這朵小雛菊為她做出最後的決定?她旋即拔下一片花瓣,口中喃喃念著:
「去。」
「不去。」她一邊念一邊又拔下一瓣。
片片菊花瓣降雪般繽紛墜落在工作台上,而冥冥中注定的答案,隨著最後的一片花瓣揭曉答案:
「去。」當她念出這個字時,大勢底定。
去。
是的。
去跟他當麵道個歉說聲對不起,或許,可以挽回她跟薩孟哲的愛情,這個算盤怎麼撥都合算。
不是嗎?
既是她傷了他的心,就該由她去做彌補。
fmxfmxfmxfmxfmx
跟金毓嫻不歡而散的這一個星期,薩孟哲終於咀嚼出德蕾莎修女所說:「愛,直到成傷……」這句話的個中滋味。
看完最後一名病號已經將近九點半,他神情落寞的回到二樓的小辦公室脫下白袍掛好,疲憊的坐下來把頭枕著高椅背閉口口養神。誰知,一閉上眼睛,金毓嫻的倩影立刻從四麵八方浮現,盤據腦海。
他不懂,在情場上身經百戰的他,這次為何提得起放不下?縱然他再三提醒自己、再三壓抑出自己不要去想念那個不知好歹的金毓嫻,可,心裏腦裏偏偏就是想她想得厲害。
好幾次,他按捺不住思念的折磨,撥她的電話號碼撥了一半,又頹然掛斷。雖然,事隔多日,他還是很火她偏激地扭曲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