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著絲般細雨的午後,楚畹獨自走在王府後苑的花徑上,淡綠的纖影在花叢間悠悠蕩蕩。
自從那一夜之後,聿亙幾乎每天晚上都歇宿在她房裏,沒有一天放過她;不過他隻有夜深時分才會回來,在白日這段漫長的時間裏,楚畹總是待在後苑亂逛,不到日落不回房。
她實在不得不如此,因為她無法一整天待在那個和聿亙夜夜春宵的臥房,那會讓她瘋掉!
日日在王府裏漫行,仿佛她的人生就和她的步履一樣,茫然且毫無意義。
在後苑走動多時,楚畹在一盆開得甚是爛漫的瑞香花前停了下來,駐足觀看。
那花開得十分漂亮,楚畹不禁想采一朵下來玩賞,可是手才剛要碰到花枝,她就停住了。
花一旦離枝,就再也無法回到它原來的地方了吧?采下它之後,就注定它美麗的生命隻能到此為止……
這個想法驀然浮上心頭,楚畹慢慢地縮回她的手。
還是算了吧!她轉身想繼續她的漫步。
就在這個時候,離她不遠的地方驟然響起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想也不想地,她立刻反身躲到一棵枝葉茂密的桂樹後,刻意避開來人。
不知為什麼,她不想任何人見到她——現在的楚畹……
為了救父兄而允諾的條件,讓她從今以後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
來到後苑的那一群人是府裏的婢女,她們手上拿著花籃,到後苑來摘取王府裏每日擺飾用的折枝花朵。
楚畹在樹後隱約看到她們一群人停在王蟬花叢前采花,耳邊不斷地傳來她們連串的笑語聲。
“我聽管這個園子的大娘提起過,她說她這兩日在園裏巡視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一個美人在花間走動,可是等到她想要走近詢問的時候,那個美人就又不見了,你們說,會不會咱們這園子裏現出了花妖?”其中一個丫環半開玩笑地說。
“妖你的頭啦!就你專會胡說八道!”一個不信邪的丫頭立刻斥責她。
“就是說嘛!這世上哪會有什麼花妖?我想大娘說的那個美人,八成是王爺從外麵帶回來的新寵。”
“可是你有聽說最近王爺帶回了什麼姑娘嗎?”又一個丫頭加入討論的行列。
“嘿,你的消息還真是不靈通耶!現在王爺的房裏不就住著一個嗎?我就是負責替她送三餐的,曾經看過她一、二次,是個非常漂亮的美人,仕女圖裏的美女都還沒有她那麼好看……”
聽到她們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楚畹的心髒霎時漏了數拍。
“喔,你說的是她啊!”一個飽含不屑語氣的聲音響起。
“咦?聽你的口氣,好像認識那位姑娘那!”眾丫環頓時興奮起來,圍著那個丫頭追問:“阿紫,趕快說,你到底對她知道多少?”
“哼!那種人我怎麼可能會認識她?隻不過當初她昏倒在王府前麵,是總管大人叫我和小紅去帶她進來的……”
鄙夷至極的語調令楚畹的心揪成一團,她下意識地壓住耳朵,不願意聽到那些會傷人於無形的言語;但那個丫環所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還是像利刀般,一字一句地刺入她的耳膜——
“……當初瞧她還長得人模人樣的,倒像個大家閨秀,可沒想到原來是一個沒有廉恥的賤貨、下流的娼婦粉頭!”阿紫尖酸刻薄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她是娼婦粉頭?”丫頭們好奇地問。
“你們怎麼那麼傻?她不是粉頭,肯讓人家包回家裏嗎?你們想想看,咱們王爺在京城裏的紅粉知己雖然也不少,但有哪一個會在咱們府裏待上那麼久的?所以那個女人的身份不用想也知道。”
“原來如此。”負責楚畹送飯的那個丫環聽完之後了解地點點頭。“怪道她會住在府裏這麼多天呢!原來是被王爺包占的妓女。不過還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那個姑娘真的很漂亮,也很有氣質的樣子,想不到骨子裏居然那麼下流!”
“人不可貌相嘛!有些人表麵上很正經,其實私底下可不一定……”
那群婢女三言兩語又將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
片刻後,她們的笑語聲隨著腳步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偌大的園裏隻剩下躲在樹後哀傷至極的楚畹。
她好想哭,她好想放聲痛哭!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淒慘的一天——堂堂的楚家六千金被人家當成青樓女子,左一句賤貨、右一句粉頭地痛罵!
她真的好可悲,居然會淪落到今天這種下場,連下人都瞧不起她!
好想放聲痛哭一場。但是她能嗎?她不能,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大哭,隻會引來更多人、徒增她的羞辱……
她隻能靜靜地流淚,讓自己的哀傷化為無聲的眼淚,悄悄地發泄出來。
楚畹漫無目的重新回到花徑上徘徊,不同以往的是,此刻她不禁腳步茫然,違心也茫然了……
細雨越下越大,漸漸由方才的絲雨化為滂沱大雨,楚畹卻依然如故在花間漫行。
也許她是沒有察覺到雨勢變大了,也許她是想虐待自己……
回到房裏之後,已是黃昏。
浴桶中早已盛滿下人替她準備的熱水,楚畹費了好長一段時間將自己濕淋淋的身子清理幹淨。
換上一套幹爽的薄襖,她回到房間。看著桌上擺放已久的晚膳,她一點食欲也沒有,隻覺得非常頭昏。
她決定早點睡覺,可是她才剛躺上床不久,門外就響起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聿亙回來了。腦中閃過這個認知,楚畹勉強自床上撐起身子,她記掛著有事要問他。
“你沒用晚膳?”他走到房裏,看著桌上那些絲毫未動的菜肴,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不想吃。”
“隨你。”他看了她一眼,無所謂地說,隨手將脫下來的外袍拋在地上,人則坐到一旁的花梨椅子上喝茶。
楚畹見狀,忍著越來越強烈的頭暈感,下床替他收拾拋在地上的衣服。
住在王府的這些日子,她不隻陪寢而已,還替他做了許多事情,下至為他整理衣裳鞋履這種小事,有時還要替他刷背——她不但是他專屬的娼妓,甚至還成了他的女奴。
她從來不是會做這些工作的人,但聿亙卻總是役使她役使的理所當然。
“過來替我捶背。”喝過了茶,他語氣慵懶地命令道。
楚畹收拾好衣服,順從地走過去。
“我想請問王爺……”她一麵輕柔地按摩他寬厚結實的肩膀,一麵小心翼翼地問。“關於家父和家兄的事,不知王爺是否已撥冗處理?”
這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身體承受糟蹋、尊嚴遭到創傷,她可以忍,但至少要忍得有代價。
她要知道她的犧牲是否真的能夠換回父兄的性命。
“沒有。”他回答得坦然不諱,一副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
果然……唉!她早該知道的……
“那王爺何時才肯替我們陳情?”
“隨我高興。”
“但萬一太遲的話,家父家兄的性命……”
聿亙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死不了的。”
他這麼講,她也無話可說;但……看到聿亙這樣輕忽的態度,楚畹的頭疼更加劇烈了……
猛然一陣昏眩襲來,楚畹纖弱的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糟了,頭這麼痛,四肢又發軟,她八成是受了風寒了……楚畹發昏地想。
聿亙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大手抓住她放在他肩上的纖纖柔荑,起身將她抱了起來,往床炕走去。
楚畹被放置在大床上,她睜著眼睛看著聿亙將他己身的衣服卸去,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
陪侍聿亙王爺多日,她當然知道王爺現在想做什麼,而對於他這樣夜夜無度的需索,她也早已強迫自己習慣去承受,不會再不識時務地反抗、拒絕他,但今夜…
她似乎不得不拒絕他,因為她全身無力,可能無法麵對他強悍粗暴的掠奪。
“今天……不要好嗎?我有點不舒服……”她小小聲地說,軟弱無力的嗓音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更微渺小……
“你病了?”他暫停脫衣的動作。
“大概吧,我好像著了風寒。”
聽了她的話,聿亙沒有表示什麼,繼續卸除衣裳,跨上炕床。
明顯的不將她的請求當作一回事。
“求求你,不要……我……”她真的很難受啊!
楚畹下意識地驅動發軟的身子往床的內側縮去,聿亙卻一把將她撈回來,壓在身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