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得請總務課在門上貼標語,消防安全要注意啊。」

吳嘉凱繼續吞雲吐霧,愛笑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複平時的明亮有神,高大的身形斜倚著牆壁,這又讓他顯得有些頹廢。

這是龔茜倩第一次當麵看他抽菸,隻見他一口又一口,不斷朝小氣窗外頭吐煙,指頭還不斷地輕輕叩著鋁門窗的下沿。

他急躁嗎?還是在想事情?她解讀不出他的表情。此人就算不笑、不說話,他的眉眼嘴角線條組合起來,還是一張討人喜歡的帶笑俊臉——也就是這張看似不在乎、沒有煩惱的笑臉掩蓋了他所有真正的情緒。

跟他一段時間了,她知道他抽菸抽得凶,早上上班一定有菸味,中午吃完飯就到頂樓哈菸,有時上班空檔會離開一下,回來就帶著滿身菸味。

同事們工作不爽或挫折時,彼此吐個槽就好了,而身為副總的他,要跟誰發牢騷?遇上跨部門的問題時,除了對所有部屬都很和氣的陳總,他又要如何應付各有脾氣、甚至排斥他、虛應故事的其他部門主管?

茫茫迷霧裏,她看不清吳嘉凱的麵目;隔了半層樓的高度,他就像是位居雲端的天之驕子,他的世界是她所不能企及的,她也不知道他在那個世界是如何生活,但在「遙遙相望」的此刻,她隻覺得,他一個人站得那麼高,會不會感到孤獨呢?

「龔專員還沒要下去?」吳嘉凱微笑說:「跟我在這邊偷懶了?」

「赫爾辛基很冷嗎?」

他一愣,低下頭彈了彈菸灰,過了幾秒,才抬起頭回答說:「冷,很冷。雖然沒下雪,也有太陽,但就是凍到身體裏麵去了。」

「副總,其實你可以不必親自跑這趟的。」

「應該跑的。我要求大家做業績,自己也該以身作則……嘿,這聽起來挺八股的,其實是我想累積爬上總經理的實力啦,嗬嗬,讓你知道我的野心了。」

吳嘉凱笑容輕淡,又望向小小氣窗外的局限風景,抽起了香菸。

龔茜倩倒很欣賞他的野心;他有自知之明,從而鞭策自己,對他好,對公司也好,對她的年終獎金更好——對啦,她就是在意獎金罷了。

「副總辛苦了。」她沒什麼話好「安慰」他,隻是見他狂抽菸,不禁要替他的肺部擔心,脫口就說:「心情不好不一定要抽菸。」

「我心情不好?」他揚起眉毛,笑意盎然。

「我隨便說說的。」她話說得太快了,所謂他「抽悶菸」純粹是她自己的想像罷了。

「菸味嗆到你了。」吳嘉凱順應民情,在窗框按熄了香菸,笑問說:「那我問你,被部下K了,心情不好該怎麼辦?」

「副總,我想鄭課長最近真的很悶,他不是有意嗆你的。」

「我看得出來,他悶很久了。其實他這人很敢衝,趙經理卻一直壓他,他怎麼做都不對,就變得消極了,我會再找他談談的。」

龔茜倩不免擔心,他越深入主導部門的人事決策權,三位被架空的經理很可能會展開反撲,說不定就去聯合蕭昱飛「幹」掉他。

天高皇帝遠的鬥爭啊,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

不對!怎不關她的事!萬一他被攆走了,也帶走他出錢買的咖啡機,那她每天早上不就喝不到香濃的咖啡了?

「嘿,你還沒跟我說,心情不好該怎麼辦?」吳嘉凱又追問。

「喔。」她回過神,忙說:「就有空出去走走啊。」

「去哪兒走?」

「爬爬山,逛逛街……」龔茜倩忽然覺得自己好蠢,他的休閑活動輪不到她來建議,他要約會、吃飯、從事他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啊。

她今天話說太多了,他也不過是應付她,隨便聊聊而已,她還當真呀。

「副總,樓下忙,我下去了。」她立刻走下樓梯。

怎麼話說到一半就走了?吳嘉凱正期待著,卻隻能看她踩著高跟鞋叩叩叩地跑下樓,她走這麼快,好怕她會摔倒。

他緩緩地收起笑意,凝目望向窄小氣窗外的天空,又掏出第二根菸,點起打火機,悠悠地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