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開車跑那麼遠太辛苦了。」她讓自己笑得輕鬆自然。「其實要去南部或是山裏賞鳥,可以參加野鳥協會的活動,大家拉了車,食宿安排好好的,還有專人導覽。」

「這樣啊,聽起來好像不錯,改天一起去報名。」

「我給副總網址和電話,嗯……我比較喜歡一個人賞鳥。」

「那你這星期有想上哪兒賞鳥嗎?」

「我……」他就非得找她一起去看鳥不成嗎?

「總不成又剛好有同學會吧?」他直直看著她,一如在餐廳裏的眼神。

「沒有。」她避開他的注視,刻意看兩部對向的轎車在窄小巷子裏慢慢互閃,擦身而過。

「一個人賞鳥也不錯,自由自在又清靜。我查了資料,坪林鳥況很豐富,要不要去看?」

「坪林……然後到宜蘭。」她很努力的動腦筋,難得裝傻說:「啊!副總,我們事業發展部可以辦個旅遊活動,就去礁溪洗溫泉吧,技安最擅長辦活動了,回頭請他規畫。」

「公司下個月就要去爬山,我們自己辦活動日期太相近,同事恐怕會玩得太累喔。」

「對喔,下個月要去爬山。」龔茜倩不知所以然地覆述一遍。

他的人、他的話、他的意圖太過迫近,她心裏發慌,臉上卻仍強自鎮定,不知往哪裏擺的右手指頭不經意地去撥弄紙杯的蓋子。

「拿鐵?」吳嘉凱笑笑地指著她的杯子。

「呀!」龔茜倩握著紙杯,渾身一熱,這才發現自己泄底了。

那天隨口諮了她咖啡因過敏,從此她便提心吊膽,隨時提醒自己不讓他看到她在一天之內喝第二杯咖啡——唉,做人何必這麼累。

「你聽過咖啡戒斷症嗎?」他也不提「過敏」事,又笑問她。

「就是每天必喝咖啡,一天不喝就會不舒服。」她看過報導。「很多上班族天天在公司喝慣了,假日在家沒喝,反而頭痛。」

「你會嗎?」

「我沒注意。有時候出去外頭一整天,也沒想要喝咖啡。」

「對了,我忘了你有咖啡糖嘛。」

「副總,你還想吃,我再送你一包。」以後就請你自己去買吧。

「要吃到對味的咖啡糖,不容易。」

「嗯。」她不想理會他的暗示。

「你怎麼不喝?」他又指了她的杯子。「天氣涼,很快就涼了。」

「喔。」既是副總命令,喝就喝,誰怕誰啊。

「茜倩,我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麵跟你道謝。」

噗……她緊閉嘴巴,將那口差點嗆到的咖啡緩緩吞了下去。

她還是很不習慣他喊她的名字,這好似他不經她的同意就直接打開她家大門,登堂入室。

那眼神……她慌忙轉過視線;那深深看過來的黑眸早已登堂入室,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試圖看穿她了。

「謝什麼?」她明知故問。

「那天晚上,謝謝你聽我抱怨。」他微笑看著她所有的反應。

「沒什麼的。副總好像沒什麼人可以抱怨,你想說,我就聽嘍。」她既是故作輕鬆,也是實話實說。「你年紀那麼大了,總不成找你爸爸媽媽撒嬌,也不能跟同事說三道四,大家還指望您的英明領導呢。」

「副總也是人哪!」他笑歎,雙手很頹廢地插在褲袋,目光由赤腹鷹停佇過的大榕樹移到更上頭的天空。

她以為他會從口袋裏拿出香菸,但他隻是踱了幾步,又朝她看來。

「我想講講話的時候,晚上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他副總耶,她能不接嗎?但她很快就為自己找到立場。

「可以啊,副總想到公事就先讓我知道,我好能先做準備。」

「不過呢,有時候可能得當麵討論才清楚。」他笑得好無辜、好煞有其事。「我周末可以找你出來談『公事』嗎?」

「這……」

「當然不能占用你假日的休息時間。」他很有「良心」地繼續說:

「談完事情,我一定會請你吃飯以示答謝,再載你去想去的地方;很多賞鳥的地方在荒郊野外,沒有公車可以到,我開車很機動、很方便滴。」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大笑臉,頭一回見識到花花公子「把妹」的功夫,左也「公事」,右也「公事」,這教她要如何拒絕?

他終於對她采取「行動」了。她的心髒反倒不再怦怦亂跳,而是超乎異常的冷靜,因為——已經變成鷹爪下獵物的她,隻能思考如何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