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沉香亭
沉香亭,是一個極好的去處。想著去訪古,想著去逛公園,唐興慶宮遺址上那座宏奇富麗的亭樓會愜意地迎迓你。印象中,那雍容高雅的牡丹堪為大觀,隻是那亭子似乎一直關閉著門扉。又思忖,“沉香亭”更是一個絕好的字眼罷了。
我不知道此亭何以謂“沉香”。這字眼本是一種植物的名字,亦稱“奇南香”,可入藥用。要麼就是《沉香太子劈華山》和《寶蓮燈》裏講的故事,華山三聖母的兒子如何由父親帶在人間撫養,如何曾因抱不平打死權相之子,後來知道母親被舅父二郎神壓在華山下,又如何力戰二郎神,斧劈華山,救出母親。而這些,怕與此亭不大相幹,沉香亭隻是唐宮中的亭名而已。
蜘躕於沉香亭前,就不禁要遙想玄宗與楊玉環,遙想詩人李白,吟詠一番“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幹”。而在這般的的氛圍裏,滲透進來的迪斯科旋律和搖滾樂情歌,又不啻是一種譏諷,或一個美妙的和弦。時間與空間。曆史與現實,自然與人生,擁著同一個多棱形的沉香亭。壯丹枯了榮了,故事卻沒有個完。生活在流逝,生活同時在拓新。生命力的意味,永遠困惑而美麗。
這也可以被視為閑話。記得鬱達夫寫過一本書,就叫《閑書》。其自序說,凡一個人到了拿筆管寫寫的時候,總是屬於閑人一類的居多。又說,中國一向就把看書當作是消閑的動作。其實,書中說文談藝,話古道今,敘事言情,逐篇皆屬“正經”文章。閑味,也可以是藝品中的至味。案頭清供,往往微言而大義。
權當試筆,是為《沉香亭閑話》專欄之開篇。
端午餘韻
從鄉間來到都市生活,已有十多個年頭了。對於傳統的四時八節,心理上也趨於淡漠,不甚去講究了。總覺得那些以農曆推算節令的風俗同土地接近一些,與都市的現代味有點相去甚遠。而以陽曆命名的各種不同內容的節日,倒是不勝枚舉,令人應接不暇。
剛剛過去不久的丁卯年的端午,卻使我如醉如迷,至今餘韻猶在。起先,是在竹芭市一帶看見有賣艾的,屬於菜販的捎帶的營生。“老西安”們你一把我一撮,五分一毛地買了,似乎挺莊嚴挺玩味地從街市上走過去。我揀一片艾葉觸到鼻翼下,其濃鬱的熏香即刻使我聞到了故土鄉野的氣味。割過牛草的孩子,知道艾的無緣,它隻配當柴燒。隻是端午時節,艾被視為聖物,常被長輩們懸於門窗之上避邪除災,這是生活的祈望。
後來路過一家中藥鋪,又有一縷端午味使我駐足了。這是回憶裏的香包的味,逝去了的童雅的氣息,久違了的沉鬱而歡樂的思緒。便掏五毛錢買得三包雄黃和香草,感到頗有情趣。倒是未飲雄黃酒,友人說哪家衛生報登了,說雄黃有毒的,自己也疑住了,香草被孩子拿去,縫了香包,送給小夥伴們。孩子說,去年老師也給他們散了香草,縫了香包玩的。孩子喜歡這氣味,當是天性所在。
而艾於老人更親切,因“發蒼白色如艾”,艾,即長老也。老人與童子,係人生進程的兩個極端,可以在這具有傳統文化色彩的端午,獲得心理上的和諧。也可以說,在大自然的懷抱裏,人都是孩子,隻有生和死,不會有老人的。節日為了紀念,而紀念則遜於現實的意義。
題為“餘韻”,借“月惟仲秋,日在端午”之義。然凡月之五日,皆可稱端午。端,初也。
雨天
今年的夏雨,來得極方便,且動不動就三天兩夜地下個沒完,使人稀罕起好日頭來。自然界的東西,有時候挺頑皮,先是北方的火,後是南方的水,性情相反的兩種現象都給人們帶來了災難。可見,人們希求於自然的,還是平衡的好。
在鄉間,俗話說“有錢難買五月旱,六月連陰吃飽飯”,是與收種的時令有關。而地域的不同,收種時節的差異,同樣是五月旱六月連陰的氣象,則福禍不一而論。開鐮之後的憨雨,會使麥客子最能體味到浪跡的焦慮,如同麥罷之後的毒日頭,讓土地的主人為秋莊稼而擔擾一樣。輾轉的陰晴晦暝,又似乎比天地同時涼熱要遂人意一些。
滌塵殺暑的夏雨總是可愛的事情。盡管,夏雨可能會使都市裏從事飲料生意的人不大樂意。而天氣的變換。更與自然的生態環境,與土地本身更為親近。至於水火之災,多少有著人為的原由。人們在認識自然的進程中,會變得聰明起來。
雨天,在為莊稼人釀製酣醇的白日夢,以解除夏日的疲苦。都市人,仍在濕意籠罩的的天空下,忙著不受天氣支配的勞作。暫時離開土地的莊稼人,則多少感到了闖蕩都市的窘迫來。傘底下的故事,仍在進行著。傘與傘接近起來的流動的屋頂,遮著雨也如同遮著強烈的陽光。人們所需要的安全感透出潤酥的詩情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