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的吃茶遠比故都興盛,故都幾乎沒有幾處茶社,而海口茶店隨處可見,嗜茶者甚眾。許多老人剩餘不多的生命,看來是在茶桌上度過的.如同玩鳥養花也不失為一種晚年樂趣。所謂的早茶也就是早點,晚茶即夜宵,午餐也往往少不得茶。街巷小鋪或豪華酒樓,你—坐到席間,首先問候你的當是一壺茶。潤潤口舌,清清嗓子,才正經八板吃酒用菜。飯畢,又常是以茶收尾,壓壓油腥,順順喉嚨,方才作罷。
也許因為此地酷熱,人們慣以飲用菊花茶,當然也有愛好鐵觀音紅茶什麼的。熱茶有,涼茶和溫茶時常見到。我向來戒喝涼茶,是緣於自小聽長輩涼茶喝了傷胃口的告訓。天寒地冷,煎茶可以驅寒解困。除非解渴,也就顧不及是涼是溫了,不燙嘴正好。老家人早年喜飲磚茶,是磚頭一樣的紅茶結塊,後來喝的是陝青或茉莉茶。陝青隻是地域性名茶,海口沒多少人曉得。我與陝青緣份多年,常是友人送的,之後友人斷了音訊,隻好上街買來喝。我欣賞它的草腥味的清鮮,在水中還原青青葉片的形態。
暫且我還不十分喜好菊花茶的恬淡與藥味,以為紅茶也寡寡地少了清鮮。或許在飲食習性上還有一個轉型期,地氣會改變一個人的味覺。紅茶熱,青菜涼,不知有無道理還須慢慢琢磨。茶被稱為東方的咖啡,提神是為不迷糊。咖啡也不錯,卻不可以取代茶。海南的礦泉水開始喝得無味,經友人指撥,喝著喝著竟然喝出了至味。
我曾嗜酒過甚,肚量不小,後來飲得胃出血便見不得酒氣。漸漸酒能湊合喝幾口,卻不上癮。煙酒茶,空氣陽光水,隻是少了酒的厚愛。蘇東坡在海南多詩酒,飄逸不群,詩茶篇章有一首極妙,詩曰:“活水還須活水烹,自臨釣石汲深情。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構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處腳,鬆風忽作瀉時聲。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舀江水,自然也舀起了月,茶色纖纖細白,斟斟酌酌是否盈杯,暖漿下肚,夜半更聲如同寬慰和叮籲。活水活火,煎煮的是一個謫居荒城的一顆困頓的詩心,茶溶入了人生的血液。當然,我不是古人蘇東坡,我是我,我隻是想慨歎一句,茶也是好東西。
《海口晚報》一九九二年七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