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坐在這裏休息一下,不要亂動,知道嗎?」平藍讓穆拉圖在一處樹幹坐下。
「好。」穆拉圖臉色蒼白地說。
西海回來之後應該會生火,她是不會生火啦,但是幫忙收集枯枝沒有問題。
太陽越來越沉,天空依然清朗無雲,轉變成一整片橙紅色的布幕。偶爾一聲鷹嘯,白集銳利地切開紅幕,往遠方飛去。
收集好了枯枝之後,西海還是沒回來。穆拉圖已經閉上眼在打瞌睡,她一個人抱著膝坐在樹下,突然覺得有點可怕,好像整個人快被這片曠野吞噬一般。
憲章兩聲,一個強健的身形從樹影間鑽了出來。
「你終於回來了。」平藍鬆了一口氣。
「這麼想念我?」
「我隻是肚子餓了。」很奇怪,他隻是站在那裏而已,被吞噬的感覺就消失了,內心裏好像找到一個錨,將她安穩地固定在地球表麵。
「做得好。」西海對那堆枯枝讚許地點點頭,晃了晃手上又肥又壯的死蛇。「晚餐馬上就好。」
慢著!平藍臉色如土。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
「沒錯,這就是今天的晚餐。」他已經先把蛇處理過了,整條看起來白慘慘的,實在恐怖到極點!
「白天的吐司麵包呢?」她的臉色轉青。
「吃完了。」西海安撫地道:「別怕,蛇肉吃起來和雞肉差不多。」
不管差多少,蛇就是蛇,不會因為吃起來像雞肉就變成雞!
她知道她不應該太不知感恩,可是……老天,蛇是世界上她第二怕的東西,第一名是蜘蛛!
平藍虛軟地轉開頭。「噢……」
西海從背包裏拿出打火機,就著她收集來的枯枝生好火,再拿過他們沒喝完的水,把蛇肉稍微清洗一下,從口袋裏掏出小刀,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削尖幾根樹枝,把蛇肉串在火堆上烤。
她強迫自己的思緒從蛇肉上轉開,他就成了最好的焦點。
那隻背包彷佛可以拿出無止境的道具來,這表示,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他們帶離埃拉卡了,才會準備得這麼周全。可是,為什麼?
如果那些黑衣蒙麵人隻是尋常的夜賊,他們又何必躲得這麼遠?除非西海知道他們的身分不隻如此。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去報警就好?」
「不為什麼,我想先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西海再丟兩塊木頭進火堆裏,動作從頭到尾帶著貓般的優雅。
「警察局不安全嗎?」她問。
「難說。」
「你知道那些黑衣人的身分對不對?」平藍決定不跟他客氣,直指問題核心。
「我可以向妳保證,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誰,所以妳不必再猜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躍上他的嘴。
去年的失火事件搞得太大,連阿比塞爾都被驚動了,所以幕後黑手頗安分了一陣子,那個眉間長痣的男人也一直未被抓到。可是他假釋的日子越來越近,一旦他恢複自由,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對他下手,於是對方明顯躁動起來,想借著這最後一夜放手一搏。
西海想不出有任何人會如此恨他。他曾經年少輕狂,但是除了穆拉圖,他沒有真正傷害過任何人,而穆拉圖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對他不利的人。
拓荒隊行蹤不定,隨時在調動,而且同時有好幾個分隊散在各地,每一隊的人犯都不斷更換流動。無論那人是誰,他能掌握到西海的行蹤,隻表示一件事:拓荒隊裏有他的內應。
於是,西海開始把過去幾年來他原本以為是意外、現在突然覺得可疑的事一一兜攏,最後,一個名字冒了出來。
這人是個獄警,每一次的意外他正好都在。當然,監督人犯是獄警的職責,他會在並不令人意外。但獄警也會輪班,並在不同的拓荒隊之間輪調,要每一次西海出意外時那人都正好在場,而且當班,機率並不是不可能,隻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相當微妙。
那個名字叫拉斯爾。
拉斯爾,是所有獄警之中和他最交好的一個。
西海的眼芒一寒。
拉斯爾,我的朋友,難道我信任錯了你嗎?
「為什麼我每次遇見你都沒有好事?」平藍終於明白他是不打算告訴她太多了,挫敗地坐下來,捶了下地麵。「你知道我在台灣的生活是怎麼樣嗎?每天吃飯工作睡覺,運氣不好的時候連工作都可以省掉。我最大的憂慮是月底銀行沒錢,偶爾的煩惱是怎麼找話題跟那些在追我的傻子聊。我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人,過著無聊到極點的生活!可是隻要在你身邊,我要擔心半夜被火燒、被追殺,一天之內健行幾十公裏,還要怕後麵的追兵追上來!老天爺!如果這就是你的生活,我奉勸你最好改行!因為我拒絕過這樣的生活!」
坐在火堆邊的男人,沒有吭聲,隻是帶笑望著她。平藍突然想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叫他改行!
她幹嘛叫他改行?她又不是他老婆,他做什麼關她什麼事?
「噢……不要理我剛才說的話,我隻是氣瘋了而已。」她無力地埋進自己的手裏。
一陣輕笑在小小的空地回蕩。
「娃娃?」
她又埋在手裏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抬起頭。「幹嘛?」
西海的笑容斂去,眼底隻有深深的專注。
「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們身上。」他溫柔承諾。
而她相信他。
毫無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曾經,她自我嫌棄過,是不是真中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毒,所以才對一個身世迷離的異國男人如此著迷。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一直以來吸引她的,不是他的壞,而是他的好;不是他的危險,而是他的安全。
她毫不懷疑西海有能力徒手殺死一個人,但是她在他身邊從來沒有感覺恐懼過。
他的外表是她見過最狂放不羈的,但是她很早就感覺他的內在充滿紀律感。他隻在必須保護自己,或自己關愛的人時傷人,就像軍人遵守他們的誓約與信條一般。
她忽爾想到,勒裏西斯脫離戰爭時期也才十五年而已,這表示西海經曆過內戰,以他的狀況,她大膽推測他應該不隻是個平民而已——即使當時他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所受過的訓練讓保護弱者成為他的一種本能。
安進說他是因傷人而入獄,她突然很好奇當年讓他傷人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那人不是個大壞蛋,就應該是個意外。因為,她該死地想象不出來西海傷害一個無辜老百姓的樣子。
「西海……」醒來的穆拉圖打斷他們的交談。
西海回頭。「你還好吧?晚餐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西海,我覺得不太舒服……」
西海眉心一蹙,走到他麵前摸摸他的額頭,平藍也趕快靠過去。
「你哪裏不舒服?」
「我不曉得。我覺得有點想吐……」穆拉圖虛弱地道。
平藍摸摸他的額頭,「會不會是中暑了?」
他的體溫有點高,卻沒有出汗。
西海的心頭微感焦躁。他必須假設那些人正追在他們後頭,而距離目的地起碼還有一天的腳程,無論如何他們天一亮就必須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