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下機、通關、提領行李、檢查行李,這些熟悉的程序,在此刻是如此冗長不耐,他皺起了眉頭,繃著臉應付每一道手續,直到他開著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才逐漸平撫急切跳躍的心。

他很快的轉進那條熟悉的巷道,在路邊隨意停好車,瞄了一眼手腕,晚上七點,她應該在家了。

他按了樓下門鈴,門很快就開了,連一句都沒問,難道她算準了時間?!

可他並沒有通知她改了班機時間啊?

這不重要,他決定下次再有類似的行程,一定帶著他們姊弟倆同行,單是互通電話的費用,就已經超過機票價格,。更何況根本無濟於事,他始終按耐不住提早飛回的心,最後一天的遊城之行被他取消了,所以他比同行醫生早一天回來。

走出電梯,發現門半開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探出半個頭,疑惑的看著他。

「咦?我以為是我先生出門買東西忘了帶鑰匙。」

他看了一眼樓層號碼,是六樓,他並沒有走錯啊!是她的朋友嗎?

「沈彤呢?」他直接問。

「沈小姐?」女人歪著腦袋。「三天前她就搬走了啊!我們昨天才剛搬進來,一個月前她才將房子賣給我們的,你看,東西都還堆著呢!」她讓開擋住他視線的身體,觸眼所及都是層層堆棧的箱子以及雜物,幾乎沒有走動的空間。

他僵硬的站在那裏,一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先生?先生?」女人喚著他。

「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好半晌,他從喉頭發出聲音。「妳知道她搬到哪?」

「不知道啊!她沒提過。」女人攤攤手。

他似乎聽到了血液凍結崩裂的聲音,一聲催發著一聲,他轉頭無意識的按著電梯鈕。

下一個方向呢?他該去哪裏才看得到沈彤?她不但像煙一樣的消失了,還布了一個令人驚駭的惡作劇!結局呢?她會告訴他嗎?她前天才和他通過最後一次電話,她還口口聲聲地告訴他她愛他,為什麼一點警訊也沒有,就將他摒棄在她生命之外?

是的,電話!他怎麼沒有想到?

他拿出手機,撥著熟悉的號碼,期待那溫婉的聲音喚著他的名,他數不清響了幾聲,隨即進入語音信箱,重複一次,仍是相同的結果。

「請問,您是言先生嗎?」女人又探出頭來叫住了他。

「是。」他晦暗的臉色讓女人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我差點忘了,沈小姐搬走前拜托我們拿給你一封信,她說你一定會來的,喏,在這裏!」她遞出一個白色信封。

「謝謝!」他站在樓梯口,迫不及待的撕開封口,就著微弱的走道燈光展開閱讀。

這是沈彤唯一留下的痕跡,他期待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隻是玩笑,然後她會趁他不注意出現,擁抱他、親吻他。

若水:

我從來就沒有像此刻這般深愛著你,深愛到讓我有足夠的勇氣離開你,並且能夠好好的生活下去。

若水,別生我的氣,我知道,所有的愛恨、痛苦和不舍,都會在流光中慢慢變成一種顏色,你會記得它,但是不再有傷懷。

這是我想為你做的,我希望你能保有原來的一切,在你的殿堂裏發光、發熱。有一天,在世界某個角落裏的我,聽到別人在談論你時,可以驕傲但無聲的告訴別人,那個男人,曾經是我最深愛的白色情人。

從此,在我們彼此的記憶裏:水遠都是最美好的,不會有後悔、傷害、和褪色的激情。

決定了之後,我的心終於不再惶惑。若水,我不是在試煉你,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們偶遇了,而你還記得我,請給我一個擁抱,讓我知道,你曾經深深的愛過我,那我此生便無遺憾了。

請給我一個保證,別去傷害身邊其它愛你的人,那不是我的原意。

請原諒我,暗中進行了這件事,唯有如此,我才能舉步離去。

沈彤

他慢慢的矮下身子,坐在樓梯口,一行一行的重複咀嚼著她的話語,直到原有的椎心刺痛徐徐轉化成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胸口鼓動徘徊,他折好那張單薄的信紙,嘴角逸出一個淺笑。

他堅定的走出那棟樓,上了車。

在黑色籠罩天際的夜色中,他彷佛看見幾束風中揚起的黑發,在靜止時,揭露出一雙靈動的大眼,一字一句的在對他緩緩吐露--

若水,我愛你,可以愛很久很久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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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仔細檢查著年輕人腹部縫合的傷口,滿意的笑說:「複原得還不錯,再吃幾天消炎藥就可以了,盡量別碰水!」

年輕人羞赧的搔搔頭,穿上衣服,感激道:「多謝您,院長。」說著從腳下摸出一個陳舊的麻布袋,雙手奉上。「這是我媽親手做的醃菜和一包幹香菇,我們沒什麼好送您,您這樣幫我--」

他揮揮手。「東西放下吧,替我謝謝你母親。」

年輕人深深鞠個躬,退出門外前,還在欠身致意。

他在計算機上輸入診療數據後,吩咐跟診護士說:「我回辦公室去一趟,有什麼事call我就行了。」護士微笑著點頭。

下午一點半了,他堅持看完最後一個門診病人,審慎的臉上絲毫不見倦意和不耐。他步履沉穩的離開門診室,白袍下的身形略顯清瘦,容顏並沒什麼改變,隻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無框輕度近視眼鏡,將那雙令人眩目的眼晴遮掩了些光芒。

他在走廊盡頭右轉,一樓大堂的人聲喧擾隨即傳來,等著掛號和領藥的人絡繹不絕,他掃視了一下,沒注意到行進間雙腳前移動的「東西」,隨著他邁開的力道滾了出去,他穩住重心,以為撞到了小動物,視線快速的往下搜尋,卻彎起薄唇笑了。

的確是個小動物呢!轉動著烏溜溜、骨碌碌的大眼睛淨朝他笑,瓜子臉蛋如水蜜桃般粉紅,唇邊還沾著糖粉,舌尖意猶末盡的舔舐著,兩條長辮子垂在兩耳下,嬌嫩的嗓音從菱唇發出:「叔叔,要不要吃糖?」她伸出即使跌倒仍緊握著的一根棒棒糖,上麵已沾了汙漬。

他順手將她抱起,看起來幼小的她,抱在手上還有些沉甸甸的,他從口袋拿出一根新的棒棒糖要與她那根交換。「這枝髒了,叔叔換一枝新的給妳好不好?」

他偶爾會在身上準備幾樣糖果,專門用來對付小病患用的。

小女孩開心的接過來,沒有防備的往他鼻尖親了一下,開始努力的拆開包裝紙,想嚐試新的口味,那專注的表情讓他心頭柔軟起來,於是隨口問了句:「妹妹叫什麼名字?」

「惠生。」小女孩口齒清晰。「我生病了,我不怕吃藥,媽咪說我很勇敢。」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的確隱約有鼻涕的聲音。

「惠生--惠生--」一位神色驚慌的中年婦人朝他走來,看見女孩安然的倚在他懷裏,霎時鬆了口氣,有些抱歉的對著言若水說:「謝謝你,院長,我剛才在領藥,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他點點頭,將小女孩遞還給她,沒說什麼繼續朝辦公室走去,他的胸口依稀還殘留著女孩的溫度,那細眉圓眼讓他想起了另一張臉孔。

他才剛在辦公桌前坐下,李帆便氣喘籲籲的提了一個紙盒過來,放在他桌上。

他皺起眉頭,帶著些微責備的語氣。「我不是說過了,肚子那麼大了,走路別那麼快,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向妳媽交代?」

「哎呀!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我老公都不緊張了你緊張什麼?快吃吧!餓了吧?就跟你說了,以後掛號人數要限製一些,老看得那麼晚,胃遲早會搞壞。」懷了孕的李帆,盡脫從前的少女色彩,圓潤的臉色有著令人欣羨的幸福味道。

他沉默的打開餐盒,新鮮且熱氣騰騰的菜色布滿,他吃了幾口,神色微變,抬頭對李帆道:「這不是醫院的夥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