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明知不可能,但思量的次數卻日漸增多,可能是他實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疲倦真的容易使人脆弱。

三三兩兩的客人進出著,都在對他這輛車行注目禮,他發動引擎,再深深看了一眼那間小房子,便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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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跟診護士對他使了個眼色,下巴朝門外一努。

他視線往下一探,悄悄被開起啟的門縫閃著一對亮燦燦的大眼,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像隻被驚動的小鹿一樣馬上躲開。

他輕笑幾聲,推開椅子,走出門診室,看見小鹿貼在牆上,嘴裏啃著大拇指,有些羞澀的看著他。

她梳著小馬尾,穿著潔淨的一件式牛仔裙,細眉彎彎、嘴唇紅潤,無瑕的肌膚使他忍不住輕捏了一下。

「妳的手還疼不疼?」他將身子蹲低,與她平視。

她搖搖頭,伸出那隻已痊愈的傷臂。「叔叔,我的糖。」

他從口袋掏出一根有小熊造型的棒棒糖,緊捏在手裏。「誰帶惠生來的?」

「隔壁阿姨,」她快速攫住那枝小熊棒棒糖。「還有媽咪。」

「妳亂跑她們會擔心的,走吧!」他輕而易舉的抱起她,往另一頭小兒科門診室走去。

他視線在擠滿了媽媽與寶寶的候診區掃視著,可是並沒見到上次那位婦人,他喃喃自語道:「奇怪,妳看見妳阿姨或媽咪了嗎?」這些大人未免也太胡塗了。

「惠生不要打針。」小女孩突然開口。「叔叔別讓我打針。」

打針?莫非是來打預防針的?

他朝預防接種室走去,果真看見那位婦人在滿場巡繞,且麵露惶急。

他的出現吸引了多數的好奇眼光,他再次將孩子送還婦人時,語氣略有不悅,「孩子要看好,這裏人多,容易走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剛剛跟她媽鬧別扭,不肯打針,突然就跑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見了。」婦人滿臉歉意。

「她母親呢?」

「到另一邊找她去了。」

他撫了一下女孩的麵龐,轉身便走,約離五公尺遠時,他聽見小女孩的叫喚聲。「媽咪,這是叔叔給我的糖。」

「惠生。」

那一聲回應,讓言若水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隻見一個短發齊耳且纖瘦的年輕女人背對著他,正蹲下身與小女孩輕言細語。

他斂起驚色--他以為會看見一頭黑波浪長發。

他重拾步伐,在回身的同時,短發女人站起身,微笑的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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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帆坐到他麵前,明顯的在喘,她放下餐盒後,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老公發出最後通牒了,要我下星期請假待產了,真是受不了!」

「妳是該請假了,有妳老公接生,不用太緊張。」李帆家鄉在埔裏,四年前他選擇在此開業,李帆也跟著他回鄉就業,結果便在這認識了現任的老公,也是這家醫院婦產科的主治醫師。

「是啊!不過我下星期就不能順路幫你帶餐盒了,你得自己張羅嘍。」

「不要緊,妳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拿。」他吃那家的口味似乎永遠吃不膩。

「哎呀!很容易找的,就是醫院這條馬路的盡頭右轉,在一棵大樹下的那家就是。」

他抬起頭,半瞇著眼道:「小姐,妳說的是家咖啡館,不是餐館!」

「有差別嗎?反正它也供應餐點嘛!才開張不到三個月,正餐時間客人比較多,你如果要在那裏吃,得等很久才會有位子,不過你報出名號來,他們會準備好飯菜讓你帶走。」李帆聳聳肩。

「這是什麼邏輯?」他停下筆。

「這裏的街坊誰不認識你?我每次到那兒幫你外帶餐盒從來沒等過,外場小姐都直接交給我,好像早就準備好似的。」

他心念一動,突然問:「妳見過那家店的老板或廚師?」

「沒有。怎麼,這重要嗎?」李帆看了他一眼。

他搖頭,揉揉酸澀的眼睛,他想,他真的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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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於一個無法言之成理的意念,他特地在下午兩點非用餐的時間到達那間咖啡屋。

穿過草坪間的鵝卵石小徑,他推開那扇木門,隨意掃了一眼店內--主調溫暖而明亮,細部裝潢典雅秀致,但他卻無心多瞧,直接走到吧台。

年輕的女服務生見到他馬上站起來,從廚房窗口拿了一個紙袋遞給他。「院長,您的午餐。」

他接過手,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我沒說我今天會來。」

「這我就不清楚了。老板娘每天都會準備好一份午餐,放在這等李護士來拿,上禮拜李護士說她有一陣子不會來了,您可能偶爾會親自來拿,老板娘還是每天都準備好,您若沒來我們就會收起來。」

他掩不住異樣的感覺,試探的問:「老板娘在嗎?」

「不在。」她搖頭。「她到銀行去了。」

他壓抑住漫飛的揣想,放了張鈔票在吧台上,正待回頭走人,有個細小幼嫩的嗓音從角落鑽出在叫喚他。「叔叔!叔叔!」

他循聲源望去,小惠生在角落的一個靠窗座位上向他招手,小小的身影被兩桌客人擋住了,所以進門時沒瞧見她。

一股偶過的驚喜油然而生,他繞過其它桌椅坐到她對麵,捏捏她小小的鼻頭問道:「妳怎麼會在這兒?」她前麵是攤開的著色本,顯然正在塗鴉。

「我在等媽咪。」小惠生笑嘻嘻的說。

「妳很乖,可別亂跑,別讓媽咪找不到!」她的母親可真隨興,女兒竟隨意扔在咖啡館自顧自地去辦事,雖然這是鄉下,但也該有作母親的自覺才是。

「叔叔,你看我畫的公主,好不好看?」小惠生興致盎然的翻弄著色本,封底上的幾個字一閃而逝的晃過眼角。

他接過著色本,翻到封底,幼兒園的名稱下寫著橘子小班及小女孩的名字--沈諱深

「妹妹叫沈諱深?」他從未想過是那兩個回異的字。

「是啊!媽咪說,我是一個不能告訴別人的天大秘密喲!」兩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西瓜。

他腦海中立即浮現四個字--「諱莫如深」!什麼樣的母親會替自己的孩子取這樣的名字?

「爸爸叫什麼名字?」他居然八卦起來,而且是對一個幼兒。

「不知道,我爸爸跟叔叔一樣是醫生喔!媽咪說的。」眼裏盡是得意。

女孩從腳底下的書包裏抽出一張破了的畫紙,幾筆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個類似夏卡爾畫風的人物畫像。

「這是我媽咪,這是要送給媽咪的母親節禮物,叔叔可不可以幫我寫上媽咪的名字?」她拿出一枝紅色臘筆放在他手心,他笑著先在白色背景部份寫幾個字--「給我的媽咪--」

「妳的媽咪叫什麼名字?」食指輕劃過那張渴望的臉蛋。

「沈彤。」

他的手指遽然停駐在畫紙上,臉上的笑容靜止,視線與小女孩相對。與四年前不同的是,他聽到血管中血液奔騰的聲音,一聲激越過一聲,隨著那道棕色木門被打開,他的視線落在那雙與小女孩肖似的眼眸中,體內的激越終於達到高峰。他僵硬的站起身,看著短發包裹住的小臉在短暫的怔忡後,露出燦若夏日的笑容,纖細猶若以往的身軀因劇烈的心跳而輕顫著。

小女孩跳下椅子,迎向她的母親,順著母親的雙臂攀上母親的肩頭。「媽咪,叔叔在幫我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