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突然殺出一個秋蘇。

不是不好奇,而是告訴自己少管閑事,白薇安覺得這個道理就好比人與人之間的信息量是共通的,如果你知道得越多,那一定也出賣了不少自己的秘密。而她自己呢,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也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秋蘇並沒有在覃天浩預期的時間裏見到張弋,開學第一天的下午,張弋曠課了。覃天浩無奈這小子玩上癮了,連上學這碼事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憤憤地打了好幾次電話,無奈依舊是處於關機狀態。

最初猜測難道是飛機延誤了,但時間越是往後移,他越是不安,從一開始不帶髒字地念叨“臭小子怎麼還不開機”,到後來氣狠狠地想摔電話,罵道:“臭小子,要是讓我見到你,非殺了你不可!竟敢跟爺爺玩起失蹤來了!”

到了最後一節課白薇安也坐不住了,一上課就開始給覃天浩寫字條,問他是否聯係上張弋了。他的心亂得很,把字條揉成一團扔進了抽屜裏,不停地撓頭躊躇。如果不是因為秋蘇是第一天來上學,回家的路還不熟,他也許早就豪氣地衝出教室,跑到張弋家看看他到底死到哪裏去了。

在沒有確切地知道對方的動向之前,各種猜想總是控製不住地在腦袋裏湧動。

飛機出事了嗎?應該不會,那小子福大命大,有一回迎麵開來的失靈的水泥車都讓他避開了。

睡過頭錯過班機了?那也不至於,如果是他一個人去旅行這種可能性也許無法排除,但是,這次是他們一家人同行,總不會一家人都服了安眠藥吧。

越想越離譜,猜到最後一個可能性是張弋的手機沒電了,發生了事情,無法及時電聯。要真是那樣,覃天浩一定會忍不住帶上一塊磚頭去拍他的腦袋,惱怒:多帶一塊備用電池會死啊!

結果,整個下午的課上下來,覃天浩幾乎什麼都沒有聽進去,十指輪番敲擊著桌麵,這種有規律的聲音讓前後座的人聽得心煩,紛紛抗議,而覃天浩的回複,除了瞪眼,就是髒話。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鈴聲響起,老師才喊了下課,他就拎起書包,幾步跨越,連超了好幾個人,奪門而出,直衝向秋蘇的教室。白薇安也一路追過去,兩人之間的距離被人流衝開,她衝著覃天浩的背影喊話:“喂,等等我啊!覃天浩!”根本不得理睬,她也知道他不會特意停下來等她,可還是衝著人的本性,在潛意識裏喊出期盼。

覃天浩撥開人群,過了高中部與初中部的界線,人流鬆散了不少,他對這塊熟,找到初二(3)班沒花多大力氣。

教室裏隻剩下當天搞清潔衛生的兩個值日生在玩玩鬧鬧,其他人都走了。覃天浩站在走廊上透過玻璃窗沒有見到秋蘇的身影,他探身進教室,才在教室最後麵的視線死角看到了埋頭做題的秋蘇。

“蘇蘇!”他高聲喊她,兩個值日生也暫停了打鬧,回頭看他,然後低聲地嘰歪,大概是說難怪她放學了還坐在這裏,原來是在等人。“等人”兩個字被故意拉長,兩人相互擠眼,恨不得馬上就將自己剛收獲的八卦散播出去。

而她沒有片刻遲疑地抬起頭,似乎隻是為了證實自己真的沒有看錯,她低頭開始整理桌上的課本。嘴角不自覺地輕輕一抿,她就知道他會來,心裏莫名地生出異樣的歡快,這種快樂似乎已經離她很遠了,可是,下一秒這種獨享的快樂就被打斷。

“喂!覃天浩!你怎麼跑得這麼快,等我一下會死啊!反正來了這裏還不是等!”白薇安氣喘籲籲地拍著起伏的胸口,秋蘇用餘光瞟了她一眼,繼續不動聲色地整理書包。

倒是兩個看熱鬧的值日生困惑了,敢情這還是三角戀?

“你不是認得路嗎?”覃天浩沒好氣地說,另一隻手還伸進口袋裏去掏手機。

白薇安拋開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直奔主題:“上課給你傳的字條,你給我扔了,是什麼意思啊?聯係不上張弋,你急,我也急啊!”

覃天浩聽著覺得煩心,避開不談,他覺得現在討論這些問題一點意義都沒有,他搞不懂女人的腦袋到底是什麼構造,她給他寫字條,他能怎樣?挖地三尺,把張弋平安無事地帶到她麵前?他煩躁地在教室門口徘徊了幾步,白薇安卻不屈不撓,緊跟在他身後,興師問罪似的:“我問你話呢,現在怎麼辦啊?”

“女人,真TM煩!搞笑,你問我,我問誰啊?”覃天浩吼了她一聲,“白薇安,你就別湊熱鬧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他很少這麼發火,白薇安怔了一下,頓在原地。秋蘇也是一樣,抬頭朝著教室外僵持的兩人望去,他的臉上有她從未見過的憤怒,這是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刷”的一下把頭扭向她,氣衝衝地衝進教室,把她還沒放進書包的文具一股腦兒地塞進去,拉鏈一拉,挎上手臂,另一隻手粗魯地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外拉。這個時候,他似乎什麼都顧不得,隻想衝到那個唯一一個自己可能能獲取信息的地方看看,那是他最好的朋友,那是他從穿開襠褲開始就玩在一起的死黨,他到底是安然無恙,還是真的出了意外,他想得到確切的信息!

然而,張弋家的家門緊閉,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狠踹了一下張弋家的大鐵門,原本要罵出口的那句粗話,因為聽到嚶嚶的哭聲而留在了嘴巴裏。是秋蘇,她站在電梯門口,他不知道她是怎麼跟過來的。從覃天浩把她送到自家樓下,鬆開她的手,讓她先回去,再到她隔著遠遠的距離,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進了距離他們家不遠的一棟公寓樓,在他上了電梯之後,注視著電子屏上最後停頓的樓層,最後看到他像瘋子一樣不停地拍門、按門鈴,她一直都在,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

內心深處休眠的惶恐,瞬間被激活。眼淚控製不住地湧出眼眶。

他看著她關上了電梯間的門,才恍然自己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他跑過去,拍了幾下電梯門,看著電子屏上的數字不斷下滑,他便知道一切已經晚了。

“滾滾滾,都給我滾!”他不要命似的用腳踢牆。

疲憊席卷而來,他的身體沉沉地倚向冰涼的牆壁,走道上的聲控燈在寂靜中熄滅,整個世界靜悄悄的。

時間仿佛變成了一條失去彈力的橡皮筋,被人拉得好長好長,他忘了自己閉上眼睛默數到了多少,不知道過了多久,口袋裏的手機發瘋似的響了,刹那亮起的聲控燈刺痛了他的眼睛。

這個時候糾纏不休的不是白薇安,又會是誰?

手摸進口袋,將它摁掉。沒過多久,鈴聲又響了,反反複複。

終於,不耐煩地接起來,對方還沒有說話前,他便劈頭吼道:“TMD!你到底煩不煩!”

話筒那頭的人,愣了一下,抿了抿幹澀的嘴唇,舌尖還能嗅到一絲血腥,試探性地開口:“耗子,你沒事吧?”

覃天浩以為是錯覺,把手機拿離了耳朵,抹去了眼眶的濕潤,湊近屏幕:雞翼,正在通話中。

張弋以為信號不好,對著電話叫了幾聲:“耗子?耗子?聽得見嗎?”

“渾蛋!臭小子!你還活著!殺千刀的!我以為你……”說到這兒,覃天浩的聲音頓時哽住了,眼眶紅得離譜,淚珠不受控製地滾了出來。那個時候,十六七歲的覃天浩搞不懂自己怎麼突然變得煽情又婆媽,使勁地抹了抹眼淚。

幾年後,當他體會了生命中的各種滋味,才明白了,他與張弋在成長的道路上是相依的戰友,失去了任何一個,都像斷了左膀右臂,缺一不可。這種感情叫做兄弟。

電話那頭的張弋似乎虛弱地笑了笑:“差一點……差一點可能就真死了,讓你失望了,我又大難不死,哈……”長長地嗬出一口氣,疲憊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味道。

“還能聽見你的聲音,真好。”

“死雞翼!別跟我裝死!快說!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顧不了快到吃飯的時間,也沒有顧上秋蘇剛剛離開後,是不是跑回家了,覃天浩聽到張弋報完了那個醫院的大致地點後,就跑到小區門口攔了一輛的士,急匆匆地趕過去。

在機場高速路上發生的交通事故,雖然未致命,但也沒能讓張弋一家僥幸避難,他的身上有好幾處都被裹上了紗布,原本瘦削的身材顯得臃腫了不少。聽說他爸媽的情形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都有各個程度上的扭傷或者擦傷。

“活該!”覃天浩狠狠地詛咒道。張弋微微扭了下脖子,就疼得齜牙,這回他知道自己是一定敗給他了,但還是掙紮了一下,罵罵咧咧地扯了扯嘴角:“要是我被哪個死鬼拉走了,也絕對會帶上你一塊兒的,誰讓我們是好兄弟,你說是不是?”

“滾!別好事不惦記,壞事記心上!你說你逞強做什麼,一個握過幾天方向盤的人,還想開車?你腦袋是被飛機門夾壞了吧?”

張弋連忙抬起他稍微還能活動開的左腳,往覃天浩嘴巴的方向飛過去,卻不幸這再也不是張弋驕傲的飛毛腿了,被覃天浩一把抓住:“你都這樣了,還折騰什麼?”

張弋壓低聲音道:“說小聲點!這次全靠我家老爺子下麵的關係,幫忙擺平了,不然你知道我無照駕駛要被抓去拘留多久嗎?”

“鬼知道啊,我又不屬王法,你啊,就是手癢!要是沒有你家官爺爺積累下來的人脈,我看你的小褲衩都得被人扒下來!不過,還好你小子命好,隻是把自己撞向了護欄,翻了個車,要是撞死個人什麼的,那恐怕連你家老爺子都保不了你的小命!”

“你小子也會說教?”張弋嗤之以鼻,“想當初給你把脈、寫藥方、抓藥的都是我為你開通的一條龍服務,唉,我這好歹也是劫後餘生啊,鳳凰涅槃,你懂嗎?說點吉利點的東西,好嗎?要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真該讓你著急幾天,等到你以為我人間蒸發了,再蹦到你麵前,嚇唬嚇唬你,指不定你還以為我詐屍了呢!”

覃天浩大叫:“你個渾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