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大年初一,金雀皇朝張燈結彩慶元旦,極盡奢靡,紙醉金迷,整個皇宮沉浸在無法停歇的歡欣鼓舞中,以彰顯皇朝的富強康樂。

而冉凰此照慣例,過了晌午,縮著脖子在外頭走動。

在大年初一,她又遇到昨晚那個人。

才走出良鳩殿不久,遠遠的便瞧見他,雖然身形大半被樹影給擋到,但他昴立的姿態實在是太尊貴傲慢,是個非常明顯的標的。

「喂,那位大哥、那位大哥——」她邊喊邊小跑步過去。

唉唉,昨晚真是太糟糕了,急著要走,忘了問他是誰,這樣大哥、大哥地叫,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覺得她很沒規矩?

她笑睇著他,瞥見他轉過臉來,淡漠的神情瞬間漾起些許暖光,恍若是一束強烈的光芒從雲雨層中破出,教她整個人都暖了。

這人真好,昨天好心地告訴她兩次路怎麼走。

雖然最後,她還是沒找到良鳩殿,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是他的錯,因為她是個天生的路癡,若不是帶她走上一趟,她是絕對走不到目的地的,於是,昨晚她在宮內走到天快亮,才讓鸝兒的兒子把她給找回去。

「冉才人。」李鳳雛好看的唇勾得很邪,笑得柔魅。

這個不知人間險惡的傻丫頭,怎會晃到這兒來了?也好,他也挺想再逗逗她,讓自個兒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欸?」不到幾步遠的距離,冉凰此倏地停下腳步。

她昨晚有告訴他,她是誰嗎?正忖著,瞥見還半隱身在樹影下的他大步走來,大手朝她腕間扣下。

「來。」字輕,話沉,不容置喙的命令。

「嗄?」去哪?

被硬拖過去,她不由得瞪大眼。

眼前是一個大獸圈,裏頭什麼山中猛獸皆有,但猛獸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怕的是,圈子裏頭有人!

等等,更糟的是,圈子不是在後宮外頭嗎?她怎麼又跑出後宮了?

嗚嗚,該不會是今日元旦大典,皇上接見各國使者,把守後宮圍牆的太監又調走了?

不管,眼前狀況很危急,先救人要緊!

「這位大哥,有人掉進去了,趕緊把他救出來吧!」她習慣性地輕拍身邊男子的臂。

李鳳雛斜睨她,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

「這位大哥?」她不解。

「妳……」一旁有人想出聲,李鳳雛黑眸立即陰狠橫瞪過去,那人馬上閉嘴。

這是他的樂子,要是讓她知道了他是誰,還有什麼好玩的?

冉凰此沒瞧見這微妙的一幕,隻因她把心神全放在圈子裏,裏頭有兩三個太監逃竄得很狼狽,猛獸卻毫不領情地撲咬過去,頓時哀嚎聲四起,她嚇得瞠圓了眼。

不會吧!

她抬眼環顧四周,瞧見不少穿著官服的男子,卻沒人出麵製止,甚至是趣味盎然地看著這一幕,好像那裏頭的人不是人,而是跟猛獸同等階級的,所以就算被咬死,也就當是喂了猛獸們一頓飽而已。

這所有看戲的人中,顯然也包括身旁這個讓她覺得很善良的男人。

冉凰此緩緩橫移目光,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瞥見他富饒興味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突地打了個寒顫,隻覺她也變成了準備被撲殺的獵物。

「那個,你忙,我、我就不打擾了。」這些人很殘暴無道,還是別跟他們牽扯上得好。

「不忙,不過是看戲罷了。」想走?由得了她嗎?「陪本王看戲。」他不由分說地更加握緊她的手。

看戲?本王?

難道說,他是某個王爺?早就知道能夠在宮裏出現的,若不是王公大臣也必定是高官達人,但哪來的王爺?

整個金雀皇朝沒有王爺,因為所有皇子都在先帝駕崩之前,因奪取皇位而落得自相殘殺的下場,唯一碩果僅存的,現在當了皇帝,而唯一還擁有王爺頭銜的,則是——輔佐著當今病弱皇帝的攝政王!

在朝廷上,左手翻雲,右手覆雨的攝政王,聽說性情善變,不可一世,是個殘虐的狠角色,隻要敢跟他作對的,隔天立即人間蒸發,無人敢追問其下落。

難怪,她老覺得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很危險,但矛盾的是,卻又覺得他人不壞,因為他昨天好歹也替她指引路了嘛。

「那個……王爺,我還有事要忙呢。」垂下眸光,她心跳加速,卻不是因為他緊握著她的手,而是她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

李鳳雛瞇起迸現冷光的黑眸,微微俯近她一些。「凰此,妳要忙什麼呢?妳到底是誰,混進皇宮是為了什麼?這皇宮裏頭有什麼是妳想要的?」昨天,他可是親耳聽見她這麼跟則影說的。

邪柔嗓音一出口,冉凰此猛打了個寒顫,一陣寒意由腳底板竄起,竄進腦門。「王爺?」他……發現什麼,知道了什麼嗎?

「冉才人,妳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替禮部侍郎千金冉鶯兒入宮,妳知不知道妳已經犯下欺君之罪?」他低柔軟喃的嗓音聽似無害,然每個句末的重音都教她打從心底發毛。「那是要殺頭的。」

冉凰此低頭不語,無力的閉上眼。

難道說,她注定得什麼都沒找著,注定要死在這裏,注定無緣回家了?

不,他沒摸清她的底細,硬拗也要拗過去!

「王爺,凰此是我的小名,我向來是習慣別人這樣喚我的。」她唇色微抖她笑著,希冀不被他看出破綻。

這事一旦牽連下來,她出事就算了,就連禮部侍郎都會被株連的。

當初,冉鶯兒被選進宮,卻不想入宮,所以由她頂替,這事情禮部侍郎動了不少手腳,再加上她不過是受封個小小才人,所以至今都無人識破。

可恨的是,過了幾個月安穩日子,卻好死不死地被朝內最具勢力的攝政王給看穿,怪就怪她不該在昨晚時,對則影說出自己的名字。

「喔?是這樣嗎?」李鳳雛眸色盎然地瞅著她。「也許本王該到禮部侍郎府中走動走動才對。」

可惡!他在威脅她!冉凰此的纖廋肩膀垮了下來。

該如何脫身呢?該如何處置,才能不波及禮部侍郎?她垂眼忖度,驀地發覺所有官員都距離甚遠,再加上他說話的語調很輕,除非那些官員都有順風耳,否則絕對聽不見他說的話。

這意味著……也許,他根本沒打算把事情鬧大。

她可以這樣相信他嗎?就憑他昨晚好心且無不耐地提點她兩次路,她可以試著相信他,跟他賭,賭他並非真的如外傳那般殘虐無道。

思及此,冉凰此深吸口氣,穩住內心恐懼,抬眼,很無所謂她笑了笑:「欸,被王爺發現了,王爺想怎麼做呢?」先拋個球,等他反應,再決定要殺球還是救球好了。

李鳳雛聞言,濃眉微挑,微勾的唇更彎了,直到他放聲笑出口。「有趣!」

這女人確實有趣,非但有膽識,還相當聰明呢。

以為她會繼續硬拗,沒想到她倒是大方承認了。

他狂囂大笑,笑得激昂澎湃,卻教一旁看戲的官員全都嚇得麵色如紙。往常,遇見有人與王爺作對時,他總是這樣笑的。

是哪個不識相的家夥?登時,所有眼光都落在冉凰此身上,卻無人識得她是誰。

冉凰此目色無懼,學他笑得露出一口編貝,笑得放肆,兩人的笑聲,一個沉若海浪拍岸,一個輕若風拂落葉,不知為何,聽起來竟很是融洽,像首渾然天成的樂曲,讓眾人都傻了眼。

「來,跟本王賭,賭贏了,本王就不治妳這件事,也不過問妳混進皇宮到底是想做什麼。」笑到心情大好,李鳳雛扣緊她的腕,將她扯到跟前,邪魅瞳眸直視著她,輕喃的嗓音隻有她聽得見。

他勾彎的唇色,教整張玉白俊臉更顯傭邪迷人,冉凰此心頭顫了下,卻認為這個反應是來自於他口中說的賭,於是她也揚起笑。

「賭什麼?」輸人不輸陣,她冉凰此也不是被人嚇大的。

笑得黑眸微瞇,李鳳雛長指指向圈子裏僅剩的兩個太監。「妳猜,這兩個人,誰會最先死?」

冉凰此看向圈子裏,見兩個人逃得蹣跚又狼狽,她覺得好無力。「……王爺什麼要這麼做呢?」那是人命耶!就算她不認識他們,但要她怎能麵對生命的消失而無動於衷?

「因為他們犯了錯。」很難得的,他解釋了。

「什麼錯?」

「藐視律法。」她有問,他必答。

「什麼律法?」

「擅離職守。」他對答如流。

「那也沒必要落到這種下場吧?」若說擅離職守是死罪,那也幹脆的給他們一刀就好,何必把他們丟進圈子裏?

「本王說了算。」李鳳雛哼了聲,銳眸直瞅著她攢起的肩。「如何?要賭哪一個?」

「我賭他們兩個都不會有事。」

「喔?」這麼有自信?

「我賭王爺會救我。」

剛要開口問她何來此說,突見她衝向前,靠近圈子周圍圍起的木柵,他立即明白她想要躍入圈子裏。

救她?

他掀唇冷哼,輕提她膀子,隨即帶她躍入圈子裏,他再反身躍回圈子外。

「妳以為本王是那般好心的人嗎?」懶懶倚在木柵上,他唇角滿是愜意笑容。

冉凰此登時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