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卓飛文嗎?”我輕聲問。

席願點點頭。

“什麼傷?”

“氤氳掌……”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福伯伸手扶住我,“太爺別擔心,大爺這些年一直在研究如何祛除此掌寒力,卓飛文又沒有被直接打中,也許不會和您一樣武功盡廢的。”

席願也走過來道:“福伯說的對。大哥剛剛也跟小紀說了,如果卓飛文本身體質夠強的話,可以完全恢複的。”

我點點頭,走到床前。那孩子雙目緊閉,麵色如紙。

席炎緩緩將手收回,我用衣袖拭去他額前滲出的細汗,小紀仍低著頭,兩粒水印在紗布上浸開。

“他居然真的去刺殺嚴康……,為了仇恨,讓所愛的人傷心,值得嗎?”我歎息。

卓飛文的眼睫輕輕動了動,口中逸出淺淺的呻吟。小紀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半晌後,他睜開了眼睛。

“籬兒……”卓飛文努力振作著精神,“對不起……,別擔心,我不會死……”

小紀咬著牙道:“誰擔心你?昨兒我還和你在一起,你一句都沒提今天要刺殺嚴康的事,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麼?”

卓飛文大急,想要支起身子解釋,被席炎按住。

“籬兒,你明知在我心裏你總是最重的,何苦說這話噎我?”

“我最重?”小紀發起脾氣來,“為了給你一個小師叔報仇,你可以舍下我去博命,這也算是我最重?”

“你師父也真是的,”我也指責道,“他把你的命當成是什麼?教你武功卻是為了培養你複仇,你到底是他徒弟還是他的工具啊?你連那個小師叔的麵都沒見過呢!”

“不……不關我師父的事……”卓飛文臉色又白了幾分,“為小師叔報仇,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原因而已……更主要的……是為我自己報仇……”

“你自己?”

“我其實……並不是卓家的親生子,我爹娘隻是燕京城郊一家小農莊的莊主,嚴康看上我家祖傳的一處園子,想要奪來建別院養傷,因為我爹不賣,他就派人殺了我全家十幾口人,還放火燒屍,我娘拚死將我和雙胞哥哥藏進地窖才逃過一劫。卓家本代的當家人數年前曾路過我家農莊借宿一晚,與我爹長夜竟談,彼此都感覺傾蓋如故,之後便常有來往。我家被滅門後第二日,他恰好來訪,救得我兄弟二人,認作義子,收養回卓家。雖然我一直記得這筆血海深仇,但因為嚴康武功蓋世,權傾天下,心裏很明白自己報仇無望。後來機緣巧合,我拜了與嚴康武功齊名的葉玄生為師,每日勤學苦練,自以為略有小成,便冒險去刺殺過一次嚴康,誰知連他的身也未近,便被他手下所傷,還中了魔教至煞之毒……”卓飛文說到這裏,凝目看著小紀,“那便是你救我那一次,是我最初認識你……在你的身邊做醜醜的日子,幸福得讓我幾乎忘記了仇恨。可是後來你失蹤,我出穀尋你,正遇到聞訊到處找我的師父,他那時才告訴我有關小師叔的事。我們商議了很久,知道根本無法在京城嚴康的地盤上刺殺他,唯有誘他來江南,才能設下陷阱,一擊而中……”

“可是這仍然很危險,就算來了江南,嚴康仍然是嚴康,一個閃失,便有性命之憂啊!”我搖著頭道。

“失去了籬兒,我本就了無生趣,隻有殺嚴康這個念頭,仍象火一樣燃燒著。沒想到的是,來到蘇州,居然會遇見籬兒……”卓飛文握住小紀的手,“知道你心裏仍然有我,我不知有多開心。但嚴康已經來了,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到爹娘臨死的慘狀,想起師父每每提起小師叔時的悲傷,何況我和師父精心設計下的陷阱,成功的機率極大,我實在不能夠在這個時候放棄……籬兒,中了嚴康的氤氳掌後,我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死,不能離開你,我要見你,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小紀仍是生氣,但看卓飛文虛弱的樣子,心中又不忍,板著臉瞪了他一眼,不說話,卻也沒把被握著的手掙出。

我忙從旁勸道:“現在人沒事就是萬幸了,小紀你也別怪他了,有時候人腦子裏總有一根筋轉不過來的。卓公子啊,既然失手了,就別再想了,可別為了殺嚴康再搭一條命進去……”

卓飛文斜了我一眼:“誰說我失手了?”

“啊?你都被打成這樣了……”

“但我總算殺了嚴康。”

我頓時呆住,席炎眉尖一跳,沉聲道:“你真的已經殺了嚴康?”

“殺了。”

當朝國師被刺可不是小事,我還沒回過神,席炎已經吩咐席願:“去把外麵的血跡都打掃幹淨。”

席願應了一聲剛站起來,不知何時消失的福伯推門進來,道:“血跡都已經抹去了,現在外麵正在大搜捕,好象已經知道是卓公子下的手,很快就會搜到這裏,得想辦法躲一躲才是。”

“不可能啊,我自問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誰這麼厲害竟會這麼快查出是我?”卓飛文吃驚不小。

“先別說這個了,客棧裏一沒密道二沒暗室,要往哪裏躲?”齊齊小聲道。

“既然沒地方躲,就不躲,他們要抓的是卓飛文,隻要卓飛文不在這裏就行了。”席炎看了我一眼,從容地道。

我笑眯眯地打量著卓飛文,點了點頭,“我們已經有了個老媽子,正缺一個伶俐漂亮的梅香丫頭呢。”

在等著搜捕的官兵上門的一長段時間裏,席炎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為免不小心惹到他,我帶著小天躲得遠遠的。

席炎恨嚴康,遠勝過恨京城皇位上的那個人,隻是因為我激烈反對,他才沒有去殺嚴康為我報仇。如今被他念念在心的傷我之仇,竟被一個沒什麼交往的師侄給報了,也難怪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官兵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來到福臨客棧,除了本城的衙役公差外,更多的是京裏隨嚴康同來的禁軍。

“巫大人,你好忙哦,今天就見了你兩次,快進來坐一會兒,喝口茶吧。”我熱情無比地招呼著。

巫朝宗表情僵硬地嗬嗬笑了兩聲,怯生生地向旁邊瞄了一眼。

他的身邊,負手站立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俊朗挺拔的麵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襲素色長衫,腰間係一根青色絲絛,懸著一塊玉璧,此外別無飾物,可周身上下卻貴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