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隻是忍不住想起受傷出院後複健的日子,那時他每天都來陪我練習走路,跟我聊天,開導我,從來沒有不耐煩過,不管從哪方麵想,他都不象是對我有惡意的。”
暗紫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但他一向很尊重冉冉的感受,所以並沒有反駁,隻是勸道:“就是這樣才要問清楚啊,如果是誤會的話,越早解釋越明白,總是猜疑,也會傷感情的。”
葉理淺淺一笑,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看見瞿修急匆匆跑進公園,便站了起來。
瞿修見到暗紫,楞了一下,但還是禮貌周到地打了招呼:“蘇先生也在啊。”
暗紫點頭回禮,沒有說話。
“小理,找我這麼急,有什麼事嗎?”
葉理先示意瞿修坐下來,才慢慢地道:“有些事,想問問表哥。”
瞿修的神色有些微的不安,但總的來說,表情還算鎮定地點頭道:“咱們兩個誰跟誰啊,你有話就直說。”
葉理長長吸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暗紫站在他身後,輕輕把手放在他肩上,儼然一個護衛者的樣子。
“表哥,我想問一下,當年我受傷失憶的原因,真的是車禍嗎?”
瞿修呆了呆:“怎麼突然說這個,當然……”
“瞿先生,你也知道小理已經找了私人偵探,可是查了很久,都沒有發現任何交通事故的記錄,所以我們認為車禍這個說法,可能有些問題。”暗紫道。
瞿修勉強笑了一下:“那也許是……也許是記錄被遺失了吧。”
葉理與暗紫對視一眼,換了一個問題:“表哥,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時我車禍入院,第一家收治我的醫院是哪一家?”
“是……是愛知……”
“不是,是聖聲醫院,那裏的入院登記簿上有我的記錄,但沒有病曆,表哥,我再問一次,我受傷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
瞿修皺著眉頭後推了幾步,胸口劇烈起伏著,狠狠地瞪了暗紫一眼道:“小理,你不要聽那些別有用心的朋友胡說八道,你要相信表哥是不會害你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葉理挺直了背脊,臉上浮現出堅定的表情:“我明白了。如果你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能勉強,也許回一趟離島,能發現一些事情吧。”說著回頭看暗紫,“你願不願意陪我去一下聖聲醫院?”
暗紫握著他的手,掌中緊了緊:“當然可以。”
兩人相視一笑,葉理再麵向瞿修:“表哥,就不麻煩你了。我回家收拾行李。”
瞿修呆了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直到葉理與暗紫走了好遠,才猛地驚醒,追上去阻止。
公園與葉家的小區是隔壁,所以盡管有瞿修的阻攔,糾糾纏纏的三人還是很快就到了葉家門前,葉父聞聲出來開門。
“小理?這是怎麼啦?”
“爸,我想出一趟門,所以回家拿點換洗的衣服。”葉理平靜地說。
葉父看了看臉漲得通紅的瞿修,再看看一直扶著葉理雙肩的暗紫,嘴唇抖動了幾下,卻沒發出聲音來。
“小理!”瞿修焦急地喊了一聲,抓住他的一隻胳膊,“你為什麼一定要追查呢?難道這些年,你生活得不幸福嗎?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失去那段記憶,帶給你什麼痛苦了嗎?”
葉理搖了搖頭,輕輕道:“我隻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而已,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
葉父與瞿修同時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
“小理你在說什麼?什麼叫‘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你是葉理,是我的表弟,是姨父姨母最心愛的兒子,你還會是誰?你以為自己是誰?”瞿修有些控製不住地大叫道。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記憶,所有的記憶都是你給我偽造的,我隻知道,我已經經過的歲月,不是我現在腦海中的這一段,我所需要的,隻是真相而已。”
葉理喃喃道。
葉父臉色灰敗,一連向後退了兩三步,幾乎站立不穩,瞿修一麵伸手扶住他,一麵對葉理吼道:“你簡直是瘋了!姨父姨母這麼疼愛你,你就是這樣回報的?
暗紫踏前一步,用十分沉穩的語調道:“你們如果沒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瞞著他,又何必怕他追查呢?把真相尋找出來,會對誰有壞處呢?”
瞿修怒目瞪著他:“你是誰?我們家裏的事情,幾時輪到你來管?”
“你們家裏的事,我並不想管。可是他不一樣,”暗紫用滿含愛意的目光看著葉理,“他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人,他是我的哥哥,不是你們葉家的兒子。”
“你胡說!”葉父氣得渾身亂顫,上前就要把葉理拉到他身邊去。
暗紫想要阻止,卻被葉理用力按住胳膊,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動,隻好鬆了手。
“小理,不要站在走道上,跟爸進屋,有什麼話,咱們父子進屋談。”葉父拉著葉理的手,用力朝屋裏拉。
站在一旁的瞿修突然驚呼了一聲,葉理剛訝然地抬起頭,就看見一個人影從上一層的樓梯上猛撲下來,利刃的閃閃亮光在眼前一晃,本能地向後急退。而與此同時,瞿修飛快地撲了過來,用身體護住了葉理,那刀光就直向他招呼了過去。
葉理驚叫了一聲“表哥”,還未及有任何動作,閃亮的刀鋒已在空中凝滯,定神一看,暗紫緊緊捉住了行凶者的手腕,一用力,象鐵鉗一樣生生將那隻手腕捏得握不住刀柄,桄榔一聲跌落在地。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已經是第三次襲擊葉理的這個男子知道此次的行動仍然失敗,臉色白得象紙,咬著牙恨恨地叫著。
暗紫一把將他推到在樓梯上,摸出手機來準備報警。
“先不要報警!”瞿修按住他的手,回頭又看看那個癱在地上的男子,“何雄,這一切都不是小理的錯,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會明白?”
“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他害死我妹妹,他是凶手!”
“你妹妹?你妹妹是誰?”葉理低頭問他。
何雄恨聲大笑起來:“我妹妹是誰?你居然問我妹妹是誰?你當年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的時候,怎麼不問她是誰?你成打成打給她寫情書的時候,怎麼不問她是誰?你把她從懸崖上推進海裏的時候,怎麼不問她是誰?”
“你住口!你妹妹不是小理推下去的,是她自己跳的!”
“哈哈……”何雄仰天大笑了一陣,用充血的眼睛瞪著葉理,“那一晚,阿西也到海邊去了,他親眼看見你推爽兒到海裏的!雖然你那個表哥用錢封了他的口,但我從監獄裏回來後,他還是忍不住跟我說了!姓葉的,隻要我活著,我就要為我妹妹報仇!”
葉理看著他那雙血球似的眼睛,心裏一陣陣發冷,暗紫用手環住他,對在場的人道:“看來每一個人都有很多要說的,大家再站在這裏大喊大叫,鄰居也要幫我們報警了,還是進去的好。”
瞿修與葉父對視了一眼,默然不語地走進屋內,暗紫抓住何雄的手臂,也將他拎了進去丟在地上,回身將一直圈在懷裏的葉理輕輕扶坐在沙發上,環視一下屋內,在飲水機處拿了紙杯,倒了一杯熱水遞在他手裏,柔聲道:“先喝一口。”
葉理抿了抿,覺得一股暖流順喉而下,剛剛有些痙攣的胃部慢慢放鬆了下來。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瞞得住了,該說的話,是不是最好全部都說出來?”暗紫淡淡斜了瞿修一眼,語氣雖平淡,無形中卻帶給他很大的壓力。
瞿修皺著眉頭,看了在地板上呼呼喘氣,隨時好象要撲向葉理的何雄一眼,又看看滿麵悲傷,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的葉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好吧。小理,如果你一定要聽,我就告訴你。”
“修兒!”葉父著急地叫了一聲,手臂顫抖著抬起來。
“姨父,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了。”瞿修向姨父投過無奈的一眼,緩緩轉身麵向何雄,“你第一次找上門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爽兒不是被小理殺的。不管你信不信,這句話是真的。而小理他之所以不記得爽兒,也不是負情薄意,他隻是失去了記憶。不光是爽兒,他當初,連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父母家人,甚至怎麼走路怎麼說話都忘了,而他失憶的原因,就是為了爽兒。”
何雄喘息著抬頭,狠狠地瞪著瞿修。
暗紫在葉理身旁坐下,一隻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背部,另一隻手將他的兩個手掌全都握在手心裏,緊緊地攥著。
“小理,”瞿修又轉向他,“你不記得爽兒,她是你在離島的時候,住在隔壁的一個女孩子。”
“鄰家的小女孩兒?”
“是,在你的記憶中,我隻輸入了鄰家小女孩的印象,因為我希望,你隻記得這個就好。”瞿修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而實際上,她對你而言,當然不僅僅是這樣的存在……爽兒,她是你的戀人。”
“戀人?”
“對。平心而論,爽兒並不是一個壞女孩,但可惜,她生在那樣一個家庭裏。”
說到這裏,瞿修瞥了何雄一眼。“說是鄰居,但實際上何家隻是在葉家大院後麵有一間小瓦房。在離島,他們的名聲很壞,父親酗酒,母親好賭,大哥吸毒,二哥……就是何雄……因為傷人罪鋃鐺入獄,爽兒才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被父親逼著,開始做一些接客的事情。可盡管如此,你念書回來見到長大後的爽兒,仍然象是觸動了什麼孽緣一樣,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但是……這份感情,是不可能得到任何人支持的。葉家在離島,也算有名有姓的大家,姨媽又是一向爭強好勝,要她接受一個這樣的媳婦,還不如直接殺了她比較快。”
“所以就分手了?”
“對。你們分手了好幾次,卻怎麼也分不開。爽兒,早已不象是她的名字那樣清爽了,她變得煙視媚行,變得風塵味十足,但你就是著迷於這樣的她,而她居然也真的愛上了你,你們愛得那麼深,寧願死,也不願意離開彼此。”
“但是媽媽……”葉理轉過頭,去看母親睡的那個房間,房門關得很嚴,牆壁的隔音效果也很好,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姨媽以死相逼,你很痛苦,無法作抉擇。於是爽兒提議,不能生為夫妻,那就一起死吧。你答應了她,寫了一封遺書,沒有留在家裏,而是寄給了我,遺書上說準備和爽兒一起,到崖旁投海。我拚命地趕過去,但仍然沒有來得及。爽兒有懼高症,所以你先推她下去,然後自己也跳了下去,我當時幾乎抓住了你的衣角,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能夠改變。”
“爽兒死了?”
“死了。屍體八天後才找到。而你比較幸運,被海浪衝上沙灘,很快就被我找到了。當時你頭部傷得很厲害,容顏也有損毀,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我把你從聖聲醫院轉到愛知,盡我所能救你。最終雖然保住了命,但你的記憶已經全部喪失。”
瞿修深深吸了一口氣,靠在牆上。葉父用手掩著眼睛,指縫間似有淚水沁出。
“對我們來說,你喪失記憶是一件好事。因為它可以使你不用麵對戀人已死而自己獨活的現實,它可以讓我們不失去你,讓我們有機會再次看到你平靜安寧地生活在我們身邊。所以我和姨父姨母做出了決定,我們重新整理你的記憶,消除掉了爽兒的存在;我們編造出一個關於車禍的謊言,讓那個瘋狂的暴風雨之夜從此消失;我們離開老家,離開舊宅遷居到城裏,做萬全的準備要開始新的生活,我們的這個計劃並沒有失敗!你一直生活得很好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突然之間懷疑起這一切了呢?”
瞿修白皙的雙頰因激動而泛紅,他猛地撲過來緊緊抓住葉理的手:“小理……小理……是我們騙了你,可你要相信,姨父姨母……還有……我,我們是真心愛你,為你著想的,難道為了一個女人的愛情,你真的要狠下心拋下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