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3 / 3)

葉理的手指被捏得發疼,暗紫衝過來,幾乎是粗暴地扯開瞿修的手,將葉理奪回自己的懷裏。

“是為了這個男人嗎?就是因為他的出現,才讓你懷疑起我們,甚至找私人偵探嗎?”瞿修瞪著暗紫憤怒地問。

“表哥,你怎麼知道我找了私人偵探?”

“昨天晚上,你洗澡的時候手機響了,我就替你接,那人以為接電話的是你,直接就說,他又在離島發現一些新情況,所以要把中午的約會推遲兩個小時,我這才知道雇了人調查。第二天一早我就按記下的號碼打過去找他,說有重要的情況跟他講,直接就在碼頭與他會麵。其實他查到的隻是一些關於爽兒和你的傳言,並不是全部的真相,我給了他一大筆錢,把你和爽兒的故事告訴了他,求他幫我繼續隱瞞。不知道是那筆錢起了作用,還是他被我的苦心所感動,這人最終倒真的信守承諾,什麼也沒告訴你。我以為你既然查不到,事情就算完了,沒想到你會這麼死心眼,一定要到離島去,挖開那個不應該再碰的傷口……”瞿修說著說著,好象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了暗紫身上,瞪著他的眼睛漸漸發紅。

暗紫看著葉理的表情越來越悲淒,顯然已經被瞿修的講述所打動,急得額頭都沁出汗來,上前一步就要理論,被葉理死死拖住,推到身後。

“爸,表哥,我全明白了。都是小理的錯,不應該這樣懷疑你們,我答應,以後再也不查過去的事,也不再提要離開的話了,你們放心。”葉理一邊說,一邊努力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不過暗紫還是我的朋友,我出去跟他說幾句話好嗎?”

葉父與瞿修對視了一眼,雖然心裏老大不樂意,也不好反對,默默點了點頭。

葉理用力拉著暗紫的手臂出門下了樓梯,來到小區的中心小花園。

兩人一停下來,暗紫就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地道:“小理……”

“叫我冉冉。”

“嘎?”暗紫一時沒反應過來,登時呆住。

“我想你是對的,葉理已經死了,而我,應該就是蘇冉。”

“那……”暗紫有些吃驚地道:“你剛才……”

“我自己明白自己是誰,這就已經夠了。可是他們,爸爸媽媽和表哥,這三年來一直是他們在照顧我,他們什麼錯都沒有,一直相信我就是他們的親人,這時候突然對他們說,葉理早就死了,而我是一個跟他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不是太殘忍了嗎?”

暗紫漸漸有些明白他的想法,慢慢放鬆了緊抓著他的手指。

“我已經承認了,我是蘇冉,是你的冉冉。我們可以慢慢重新建立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是我必須繼續住在葉家,繼續當葉家的兒子,我不能向兩個叫了三年爸爸媽媽的人心上砍刀,你明白嗎?”

“那你的未婚妻呢?”

“曼湘既然和表哥有那麼親密的關係,說明她已經不愛我了,會主動提出分手的,她一定不會反對。”

暗紫默然片刻,伸手將麵前的人擁進了懷裏,“冉冉,冉冉……”

回抱著他,埋進他溫暖的懷裏,縈繞在鼻間的氣息縱然沒有儲存在記憶當中,也仍是那麼熟悉,親切得使人想掉淚。

其實,這也算是最不傷人的真相了,既可以順從自己一點點淪陷的真心,回應暗紫如海般的深情,又能繼續維持幸福溫暖的家庭,不需要忍痛放棄早已習慣的日常生活,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這都是最兩全其美的了。

為了安撫暗紫,也為了讓曼湘和瞿修不用再顧忌自己,蘇冉在兩天後就約見了曼湘。

坐在茶坊臨窗的木椅上,看著對麵優雅美麗的女子,雖然隻有幾個星期未見,卻恍恍然猶如隔世。

“我們……還是分手吧。”淡淡地說著,沒有抬頭,有點擔心傷害她,卻也不能欺騙自己的感覺,也許和她有感情,但卻沒有愛情,從來都沒有。

就算暗紫未曾出現,心境也早已透明,看她,仿若隻是一個熟悉的人,這個人曾經是葉理的女友、未婚妻,而他,卻是蘇冉。

“你大概發現了吧?”曼湘平靜地問:“我和瞿修……”

蘇冉低下頭,仿若做錯事的人是他。

“你不恨我嗎?”女人輕聲地問。

恨?蘇冉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為什麼要恨?

“不恨?”曼湘淺淺地笑著,“那大約也就是不愛。你說的對,分手吧。”

女人站了起來,輕輕摸了摸他的臉,“你真是一個好男人,但我好象是隻適合壞男人的。”

“表哥也不是壞男人啊,他……”

曼湘止住了他後半句話,拿起手提袋,“不要提他了,我和他之間,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關係。”

女人姿態優雅的轉身離去,雲淡風輕得就好象不是剛與一個戀愛兩年準備結婚的男人分手。蘇冉弄不太懂她最後一句話的含義,想著要找個機會,好好跟瞿修談一談,並且開始考慮怎麼樣應對家人聽說他與曼湘分手後的反應。

而緊接著發生的事情使葉家人根本無暇顧及他與曼湘之間發生了什麼,他也沒來得及找到機會與瞿修詳談。葉母的病情突然惡化,而且來勢洶洶,送進醫院後就立即轉入了加護病房,次日醫生就下了病危通知書。雖然已經知道她不是自己的母親,但蘇冉的感情上仍當她是媽媽一樣,跟事務所請了假,整夜陪在床邊,隻要她神智略有清醒,便伏在枕邊跟她說話,柔聲安慰,不到一個星期,人就瘦了一圈兒。

見他這樣,暗紫自然是心疼的,也曾提議過由自己替他分勞,蘇冉聽了卻笑:“哪有這個道理?陪母親是盡孝心,如是可以找他人代替,那找個專職護士也比你強啊。”說著便趕他回去,不許他整日整夜陪自己待在醫院裏。

盡管現在蘇冉的記憶仍然沒有要複蘇的樣子,但對待暗紫的態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個哥哥加戀人的模樣,有時柔情婉轉,有時又會板起臉來訓人,讓素來都不會勉強他依從自己的暗紫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縱然心裏百般擔心,也隻能盡量想辦法調劑他的飲食,滋補一下身體,夜裏若葉母情況不危急,便會逼他去睡上幾個小時。

可是盡管家人悉心照料,但葉母畢竟年事已高,中風後的身體狀況又積弱已久,主治醫生換了兩套治療方案,都沒收到太大的效果,已向蘇冉暗示準備後事。

三年來和她母子情深,蘇冉心中很是難過,但見霜色染鬢的葉父顫巍守在老伴兒床邊又急又痛的樣子,又隻得將一團傷心收在心裏,強顏勸解。

漸漸葉母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數日昏迷,最近一次凶險的發作,連心跳都曾停止。蘇冉擔心葉父的身體,托了瞿修送他回家休息,自己留在醫院守夜,連三餐也是拿到病房來吃,不敢離開半步。

黃昏時暗紫送了晚飯來,蘇冉扒了幾口,覺得有幾分咽不下去,又怕暗紫擔心,勉強吃了一些,喝了一碗湯。剛放下碗回頭看母親,卻看見禁閉多日的眼睛竟張了開來,不由嚇了一跳,趕快湊過去柔聲地問:“媽媽,媽媽,你可好些?”

葉母的眼珠已經黯然到呈現淺灰色,如玻璃球一樣毫無光澤,在眼眶中艱難地移動著,也不知還看不看得清麵前的景象。

“理……小……理……”

蘇冉緊緊抓了她枯瘦的手,“我在,我就在您身邊,媽媽,你別怕,小理一直都在……”

葉母卻好象根本聽不見他的話,粗粗地喘息著,胸口急劇起伏,仿佛喉間卡著痰一樣聲音渾濁,仍是不停地叫:“小理……小……理……媽媽……對……不起……你……”

蘇冉溫柔地撫摩著她的頭發和額角,安慰道:“沒事,媽,什麼事都沒有,您安心養病,小理陪著您。”

葉母的眼珠緩緩轉向他的方向,卻渾然沒有焦距地透過他看向更遠處,嘴唇翕動著,劇烈地喘息。

“媽……”蘇冉著急地撫弄著她的胸口,看了看心電圖的熒幕,幸好軌跡還算穩定。

“小理……是媽媽……逼死了你……”葉母痙攣的手指突然用力抓住蘇冉的手,嘶啞著嗓子道:“媽媽就要……到你……身邊去……了,不要……不要恨……媽……”

蘇冉心頭一跳,臉色白了白,暗紫低下身從背後擁住他,手掌安撫地繞過肩頭,輕輕摸著他的脖子。

葉母的眼皮慢慢垂下來,口中仍呢喃有聲,但已經聽不清在說什麼,片刻後屋內又歸於寂靜,隻有重新陷入昏迷的老人重重的呼吸聲。

“畢竟是母親,她大概早就知道,葉理已經死了,而你,不是她的孩子。”暗紫凝視著床上的老婦人,心頭的感覺十分複雜,似乎有一些怨恨她到現在還占著冉冉那麼多關愛,也有些感謝當年冉冉傷重時她如待親子般護理他康複。

蘇冉輕輕向後靠在暗紫懷裏,歎了一口氣道:“也許葉理已死這件事,她根本不願接受,所以寧願強迫自己相信我就是她的兒子,強迫自己對所有的疑點視而不見,直到生命將要終止,才終於開始正視這個事實。”

暗紫心頭一動,好象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不知他……”

“爸爸應該不知道吧,”蘇冉察覺出他心中所想,轉過身來,“做父親的,總沒有母親那麼細心,我相信他和表哥,都從沒有懷疑過我不是葉理。”

暗紫略略有些抱怨地道:“總之你還要繼續在他們麵前當葉理就是了……”

蘇冉微微一笑捧起他的臉,用指尖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我知道委屈了你,以後我保證除了工作和陪爸爸的時間以外,我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暗紫想了想,提議道:“不如我把你家隔壁的房子買了,我們住在一起吧。”

蘇冉嚇了一跳:“住一起?那爸爸……”

“他就在隔壁啊,你還是可以隨時照顧,跟以前沒什麼改變的。”

“可是跟一個男人同居,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反對?”

“反對?”暗紫有些哭笑不得,“我們在一起十多年了,他三年前才冒出來,有什麼好反對的?還是你自己仍然不願麵對我們之間的關係?”

“當然不是!”蘇冉看到暗紫眼眸深處泛起一絲受傷害的表情,胸口一緊,立即大聲否定,話音剛落,暗紫的氣息已經逼近,整個身體被嵌入了他的懷裏。

“別這樣,我媽媽……”蘇冉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強迫自己轉過視線去看病床。

“她睡著,很穩定。”暗紫的嘴唇貼了上來,吮吸著那淺色的溫軟唇瓣,細細磨蹭。“答應我吧,難道我在你心中,連這點分量也沒有?”

蘇冉一怔,心尖微微地顫。自從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以來,一直在要求暗紫退讓,仿佛是把葉父和葉母,放在更重的位置上,但此刻被他這樣明白地問出來,第一次思量排位的問題時,心底最真切的聲音卻是:“不……”

最愛的那個人,最重要的那個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刻在心底,就好象是自己本體的一部分一樣,隻不過作決定時,總是先拋開自己考慮旁人,所以一不小心,也就拋開了他。

“等媽媽的事……過一陣子,爸爸心情好一點,我就跟他說。”

暗紫的麵容一亮,唇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抱緊懷中人跳起來,在房中轉了好幾個圈兒。見他高興成這個樣子,蘇冉心中卻略略有酸楚,其實隻是一個小小的許諾,許諾一件本就該答應他的事,就可以讓他如此的快樂。也許從相愛的那一天起,彼此的幸福就已交到了對方的手上,還回去一點,他才能感受一點,他是那樣慷慨地恨不得拿幸福包裹住自己,而自己卻為什麼如此吝惜,竟不可以多給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