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
關西地區到處充斥著恢宏古刹、俯拾皆是動人故事的美麗城市,身處其中,總教人不由自主放緩腳步,體會個中古典優雅的況味,讓心靈獲得洗滌。
不過,對堂司而言,具商機的都市,才是值得他駐足、逗留的好地方。
他三天前動身來到京都,為的就是一筆數十億的高級度假中心工程案,談定之後,堂司預定搭下午的飛機回台灣。
然而,今天中午,隨行的特助轉述堂老爺子致電的內容,要他今晚七點前往一家名為“菊”的料理亭,堂老爺子為他挑選的妻子人選在“雅”包廂等他。
聽聞消息,堂司俊美的臉上並沒有太大的表情。
晚間七點,他依約來到許多名人經常光顧的“菊”料理亭,在媽媽桑帶領下,抵達一間寬敞舒適的和式包廂。
包廂內,已有一名女子端正地跪坐在檀木桌前,一見到他,女子溫婉地朝他頷首致意。
媽媽桑讓兩人點了餐,然後又是一番鞠躬行禮才關上門離開。
堂司盤腿坐下,連問也不問,便取出純銀製的煙盒,徑自點煙抽了起來。
對座的女子並未發出抗議,也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因為,她早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們是相識的。
四年前,在她剛到美國就讀大學的那一年。
今年她剛從大學畢業,回台灣就被雙親告知,堂老爺子指定她做堂家長孫的妻子,這讓她驚訝了好久。
隻要一想起此事,她的心髒就會不受控製的狂跳,總要好久才能平複。
上星期,她和朋友到日本遊玩,準備逗留一個月再返台,沒想到,母親來電告訴她堂司剛好人在京都,所以堂老爺子便要他們兩人順便晤麵、吃飯。
睽違將近兩年不見,再度重逢,令她既緊張又期待。
這段期間,她沒見過他,但一直都關注著他的消息。
她對他——
“好久不見。”堂司吐了口煙霧,終於開口,語氣不冷不熱。
“好久不見。”李夜泠噙著淡淡的笑容,唇邊浮現深深的梨渦,柔聲地與他客套寒暄。
“為什麼在日本?”他又吸了一口煙,然後用力撚熄,正視她。
一段日子未見,她有了些許不同,擺脫了小女生的稚氣,多了一點女人味,不變的是那股秀麗清純的氣質。
堂司直覺聯想到盛開的荷,一朵紫色的荷,一朵他永遠都不會采擷的花。
他的目光直接而坦然,彰顯出他的倨傲,是她熟悉的樣子。
“跟朋友一起旅行。”李夜泠答得利落,停頓了一下,她道:“耽誤你回台灣的行程,對不起。”
堂司未置可否。
女將送來陳列如詩畫般的料理及冷酒,空蕩的桌麵頓時顯得熱鬧擁擠。
兩名年輕貌美的女將為客人斟酒,爾後,則退到角落,隨時提供最貼心且上等的服務。
“知道我們被安排見麵的原因吧?”堂司把酒推到一旁,並不感興趣。
李夜泠點頭,輕輕應了一聲。
“那我就直接說。”他凝視她白皙柔美的臉龐,直言道:“我不可能娶你!”
李夜泠的胸口猛地窒悶了一下,靜默了幾秒,她仍揚起唇角。“我知道。”
“你也不會想嫁給我,嗯?”堂司並非想確認她的想法,而是想更肯定自己的說法。
李夜泠垂下眼睫,沉默以對。
“我希望你主動拒絕婚約。”堂司注視著她的表情變化。“你會這麼做的,對不對?夜泠。”他忽然緩下語調,露出淺淺笑意。
緘默片刻,李夜泠抬起頭,迎向他冰冷的雙眸,麵對他時,她總是笑著的。“阿司,你都沒變呢!”
一樣殘忍。
對她,他一向坦白,一向無情。
堂司嗤笑了一聲,明白她的意思。“我隻是讓你曉得,這樁婚姻不可能成立。對你、對我,都太可笑,我們沒必要被當成實驗品,也不需要冒險賠上一生。”
他向來就隻當她是個學妹,僅此而已。
他說得振振有詞,卻一句句揪疼她的心。
李夜泠沒有反駁亦沒有附和,端起小酒杯,慢慢飲下透明的酒液。
他當她是言聽計從的學妹,而不是以一個“女人”看待。
精明如他,可能早就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所以才用如此殘酷的方式,直截了當地斷絕她的心意。
他的心、他的眼,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他喜歡的,是像火、像紅玫瑰一樣,熱情豔麗的女人,例如:她的姐姐。
她隻能像一抹陰影,幽微地追隨在姐姐身後,才得以如願地好好看著他。
她很羨慕、嫉妒姐姐,可終究不可能長成像姐姐一樣,成為一朵引人注目的帶刺玫瑰。
她天生沒有刺,傷害不了人,尤其是眼前優雅卻殘酷,猶如黑豹般的男人。她早就把他放在心中最柔軟的深處,全心全意珍愛著。
“夜泠,我的話你聽清楚了嗎?”堂司的口吻近乎質問。
她仍舊無言。
李夜泠打從心底不願意接受他的命令,但又不想違逆他,索性噤口回避問題。
見她沒有回答的意願,堂司也不再追問,低頭品嚐起滿桌的精致高級料理。
他並不擔心,因為她是最聽話、最乖巧的好學妹。
兩人默默進食,中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交談。
直到女將把空盤撤下,發出輕微聲響之際,堂司才又主動開口。“這家店是你找的?”
“嗯!”李夜泠柔順地回答。
“你的品味還是一樣好。”他由衷地說,難得讚美。
“你喜歡?”她報以合宜的微笑。
她知道他一定會喜歡——他的好惡終將成為她的好惡,所以她喜歡的,勢必迎合他的口味。
隻是遺憾、隻是無奈,唯獨她不可能成為他的喜愛。
“你不會是知道我喜歡,才挑中這地方?”堂司反問,似笑非笑。
李夜泠的心一沉,黯下眼瞳,不著痕跡的無聲歎息。
興起時,他偶爾會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把她的感情搬上台麵,用著戲謔的語氣談笑。
而她,從不否認也不承認,一笑置之。
堂司不曾真心想要確切的答案,因為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