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以一種類似旁觀者的姿態,談論著自己的事、彼此的事,兩人似乎靠很近,其實離很遠。
親近又淡漠,一種微妙的安全距離,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是他想要的關係。
所以,她也極力配合著,盡量不逾越界線。
多苦澀的愛戀,她卻癡傻得無法抽離。
堂司最後飲下一杯酒,當作晚餐的終結。
他停箸,她也跟著擱下筷子停止進食。
“我有工作,要回飯店處理一下。”他說:“我交代的事,有放在心上嗎?”
李夜泠笑著問:“我可以假裝忘記嗎?”事實上,她確實想這麼做。
“你不會忘的。”堂司柔嗄的語氣,卻透著斬釘截鐵的肯定。
“最近記性不太好呢!”李夜泠稀罕的反駁,口氣輕如微風。
堂司莞爾,沒理會她的玩笑。“女孩子在外旅行,小心點。”臨走之前,他叮嚀。
和式紙門被拉開又關上,偌大的幽靜空間,隻聽聞庭院唧唧的蟲鳴。
李夜泠獨自酌飲一盅冰鎮過的清酒,微微發燙的心口,不知是他離去前的關心起的效用,抑或是酒精的緣故?
酒已盡,她製止女將再送上來,帶著一點醺然,踏著石板路上的月光隨意走了一段路,沁涼的晚風襲來,拂過臉頰,李夜泠覺得自己又添了幾分醉意。
在附近的寺廟繞了一圈,沉澱心情後,她才搭乘電車回到下榻飯店。
一天的行程,畫下了句點。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fmx.***
回到台灣後,堂司就不斷被家人問及與“千鼎重工”董事長二千金,也就是堂老爺子中意的長孫媳婦人選——李夜泠,兩人的交往情況。
“還算順利。”這是他一貫的回答,並沒透露他和女方是多年舊識。
“聽李董說,李夜泠已經回來了。”堂夫人說出剛得到的情報。
堂司淡然的回應一聲,彷佛事不關己。
“抽個時間,約人家吃頓飯、看場電影什麼的。”堂夫人興衝衝地叮囑。
“我知道。”堂司應允,這不是順從,而是杜絕多餘的嘮叨。
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就當作是交際應酬。
堂氏夫婦滿意地直點頭,他是他們心目中優秀的孩子,向來引以為傲。
“我去公司了。”堂司用完早餐,迅速離開飯桌,避免接收更多關於結婚的惱人訊息。
他抵達辦公室,聽取秘書報告完一天的工作內容後,要她找一家風評良好的餐廳訂位,然後念了一組號碼讓她記下,跟對方約好今晚的見麵時間,完全當作是例行公事,不摻雜一絲私人情感。
晚間六點半,秘書提醒他七點鍾有飯局,就像對待公事一樣,堂司遵守時間,在預定的時間內到達目的地。
服務生領他入座時,李夜泠已經等著他。
“等了很久?”堂司公式化地問。
李夜泠溫馴地搖了搖頭,見到他,她無比雀躍,隻要他能來,多久的等待她都甘之如飴。
“舍得回來了?”堂司接過女侍者遞上的菜單,研究起菜色,注意力並未放在她身上。“我還以為你在日本邂逅了好男人,不打算回來。”
李夜泠沒搭腔。
他說的不是戲言,而是他的期望。
兩人點妥了菜、選定了配酒,待侍者離開,堂司單刀直入地問起。“打算何時跟大家宣布,你不會嫁給我的事?”
遲疑須臾,李夜泠不再隱瞞想法。“我沒有這樣的打算。”語畢,她逼迫自己勇敢直視他,不能退縮!
堂司沉著俊臉,眸光深沉,確實感到不悅,冷睨了她好一會,終於鬆口。“就算你想當個孝順乖巧的女兒,也沒必要犧牲自己的幸福。”他以兄長的口吻規勸,曉以大義。
這個時候,他彷佛又對她的心意全然不知情。
明明該難過,但李夜泠反而笑了,哀傷而淒涼。
“阿司的幸福是什麼模樣?”她揚起唇,梨渦也跟著綻放。
堂司覷著她,腦中竟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憧憬的畫麵。
他徹底被她的問題難倒,給不了具體的答案。
多虧服務生送來前菜,暫時解救他無言的窘態。
堂司大口大口吃著其實不感興趣的色拉,有意躲開她的提問。
李夜泠也很配合的未再追問。
幸福有許多樣貌,但真正見過它的,又有多少人?
她的幸福,又是什麼?
晚餐進入尾聲,享用甜點的階段,堂司忍不住又要求道:“夜泠,一個月後,我希望你能推掉這門婚事。”
“為什麼非得由我提出不可?”李夜泠佯裝無知。
“這樣,被退婚的人是我,沒麵子的也是我。”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微笑。
多麼體貼動人的借口。
其它人或許會信以為真,讚歎他的貼心,可惜,並不足以騙過她。
她忍住,沒有戳破實情——是他不願背負被雙方長輩指責的壓力,繼而把不討好的“任務”轉嫁給她,從不顧慮她的心情、她的處境。
他如此自負,他最愛的,是自己。
可能在他心裏,她根本不具絲毫威脅性,於是總不經意把最真實的一麵呈現在她麵前。
因為真實,所以更顯得殘酷。
“這一個月內,每周我會抽一天約你見麵,當作是約會。”堂司道出計劃。“一個月後,你就可以用‘個性不合、不適合結婚’的理由,讓婚事告吹。”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女方若沒有意願,相信他的爺爺也不好太勉強。
“如果我不拒絕婚事,你就會娶我嗎?”李夜泠假裝天真的假設。明知答案會有多傷人,她還明知故問。
堂司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對她言詞上的反抗與犀利不太習慣,也沒考慮過她不順從的可能性。
“我還不打算結婚。”他語調冰冷,有點惱怒。
“所以說,你將來還是有結婚的打算?”李夜泠故作輕快地說:“那……我會繼續等到你想結婚的那個時候。”末了,她對他粲然一笑。
堂司嗤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她的認真,換來他一聲冷哼,可見她有多不受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