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晚被範承虎收入帳下,待孩子周歲之後,便又違了軍紀將她們安置在天瀾城中的一座小巷裏,又尋了個淳厚的女人照料著,倒也沒了後顧之憂。
等孩子四歲的時候,玳晚又將他送回了軍營,修書一封,告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姓氏名稱,囑托他好生教訓照料。
當日,範承虎便宣稱收幼兒蘇秦川為義子,在軍中鍛煉成長。
流雲千繞,日落月升,俯仰之間,已過了十六年。
範承虎自知勇多謀乏,深怕教
出的蘇秦川也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與方年商量許久,才備了份厚禮,托著關係尋至祈王身邊的智囊謀士田執冶,誠心請了多次,方才說通他教習蘇秦川兵法布陣。田執冶本不情願,隻是礙著他範承虎是軍中難得的一員猛將,勉強著教了少許的皮毛。哪知這孩子天資聰慧,又勤勉好學,不過兩三日,田執冶丟給的幾頁兵書簡章,都讀的透透徹徹,不僅倒背如流也另有新解,田執冶大感詫異,如此一來不僅教的更為用心,更是直接收為正式的帳下弟子,傾
盡全力來培養他。七歲便與眾將士兵丁共同演習練武,十一歲踏上戰場參與繳匪,便立下不小的功勞。十三歲戰功卓著提升中軍副將,十六歲勇破獫狁細作陷井身受重創,救大意陷囹籠的祈王,提為忠帳軍少將軍,一時聲名鵲起,成為前途無限的帳前紅人。
安慶二十三年秋,轔南原匪大舉肆虐,尤以天瀾城周邊的撾州、樊嶺為重。王怒,命忠帳軍將蘇秦川帶兵三千,以襲賽旗山匪營。
匪悍死拚戰,忠帳軍慘勝,將領兵歸城,路遇襲,將受箭,亂中墜穀,不得蹤。祈王急,命兵巡,三日未獲。報曰:“穀下深澗,水湍,恐將亡。”
山洞濕寒,就算燃了火,鋪了厚厚的一層新秋稻草,也掩不住那陣陣侵體的寒意。
蘇秦川醒來的時候,柴火的亮光就燃在臉側,灼烈的晃眼,柴木
燃燒發出劈啪的爆響,混著燃燒的草木異香,隱隱間有種迷蒙的虛幻感。
他想起來,一雙手卻輕柔卻有力的按住他的肩膀,目光延著細白纖長的手指上升,最後,觸到一雙安穩又淡靜無波的雙眼,噙著似有卻無的笑意,縹渺而不真實。
蘇秦川一時靜滯,沉凝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中。
長睫垂下,擋住粼粼的眼波。蘇秦川回神,不知為何的突然慌了心神。
“原本還擔憂你的傷口疼痛,想在拔箭前敷些麻沸散,不
過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了。”
麵前的女子青釵挽發,容顏柔婉,嗓音柔軟清淡,素手調換紗布藥瓶,自有一種深穀幽蘭的雲淡風輕。
蘇秦川驀然皺眉,肩膀處的斷箭一動,一股鈍痛登時漫延。女子見他如此反應,雖未開口,手上卻是放的更輕,柔緩的解開他的衣服,以一方淨絹拭去傷口周圍的血液,卻再無動作。反而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廣口深盅,在洞口深處的矮窪捧出壇雪藏的老酒,倒了一盅置於觸手可及的位置,眼睛掃了掃四周,確定無誤後,從袖中取出把白綾纏繞
的金柄小刀,解了白綢,又將些酒倒在上麵,置於火中灼燒一陣後,才又重新看向他的眼睛,“雖然塗了麻藥,可一會兒拔箭時還是會痛,忍不住的話,可以抓住我的左手,但絕不可以亂動一下。否則,說不定會丟了性命。”
蘇秦川不語,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女子得他保證,方才放了些心,將目光凝在他的傷口上,捏了金柄小刀,觸到箭柄處的皮肉,穩而利落的劃開,避開筋骨,小心翼翼的挖出深入骨中的箭頭。
刀柄末骨,縱
使提前上了藥,也是痛楚難當。蘇秦川驀地皺緊雙眉,絲絲冷汗沁出額頭。伸臂下意識的握住她垂在身邊的左手,指節加力,女子的手立時顯出幾道青紫淤痕。
女子似是未覺,刀身斜翹,稍加用力,箭頭彈出,鮮血立時隨之噴湧而出,利落的撿了備在一旁的紗布壓住,手指靈巧的按住幾個傷口近處的穴位,片刻後血流稍止,才鬆開些力道,手指勾起一邊的藥瓶,低頭用嘴掀去封蓋,熟練的將藥灑入傷處。
一切處理好後,女子有些
不自然的用眼神指指他緊握住的手指,“我需要幫你的傷口包紮,你……可以鬆手了嗎?”
不知是火焰太旺,還是傷痛所至,他的臉,竟有些熏紅。忙鬆了手,目光逃避似的望向別處。
女子取出包袱中長長的白綢,將一端固定在右,溫柔細致的微微托起他的身體,將另一端從後繞過脖頸,繞了三匝,方在胸側係了結。過程中不可避免的觸到他的皮膚,他的呼吸,帶著微熱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