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華緩緩回過神看著他。是了,一大清早她和丈夫鬧得凶,隻為了他把綢緞鋪子的管事權交給庶弟明澤,而非婆婆的娘家表舅,她很不高興他偏向庶出一房,讓她對婆婆食言,兩人因此大吵。
她也想做一個為丈夫分憂的好妻子,恪盡孝道,善待小姑小叔,主持中饋,安宅興家,讓為家業操勞、奔波在外的他無後顧之憂,夫妻同心打拚。
可是從他們成親以來,不管她怎麼做都不合他心意,分明是為他好的事在他眼裏看來卻是錯的,而且做得越多裂痕越大,兩人的不睦如雪花越積越深,幾乎成仇。
但此時孟清華清楚感受到丈夫的悲痛,他眼中閃動的淚光深深撼動她心窩,教她為之動容。
原來他對她不是全然無情,仍有她所不知的夫妻情分在。
可惜她覺悟得太晚了,失去珍惜的機會。
如果再來一回,她不會再驕縱地揮霍自己的幸運,而會斂下脾氣與他好好溝通,讓遺憾從此消失。
孟清華伸出手想撫摸丈夫隱忍淚意的麵龐,但柔白的手輕輕地穿過他的血肉之軀,怎麼也觸不著。
驀地,一道強光襲來,一股莫名吸力將她往強光中拉去,驚呼聲猶在喉間,刹那間席卷周身,接下來她便不省人事了。
第一章再世為周媳(2)
“啊——”
一聲輕呼逸出,似驚似慌。
“妹妹呀!怎麼了,是作了惡夢嗎?”
“大哥?”
覆蓋在喜帕之下的芙蓉嬌容驚愕萬分,粉腮酡紅朱唇染丹,青黛微抹的眉間微帶一絲訝異。
“還沒睡醒呀!昨兒個夜裏八成心慌慌的一夜未眠,今天一直昏昏欲睡呢!哥背起你的時候還頻頻點頭,你都要嫁人了還讓人操心。”麵有不舍的孟觀有點小感傷。
畢竟是從小看到大,最疼的親胞妹,怎麼也舍不得她出閣,要不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多留她幾年又何妨,孟府家大業大,還怕養不了妹子嗎?
“真的是大哥,我沒……”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又活了?
趴在親兄長的背上,麵露訝色的孟清華有深深的困惑。她明明因難產失血過多而死在周府寢房,死在一片血泊中,與她無緣出生的孩子一屍兩命,再無生機。
可是在黑暗中忽然驟醒,耳畔聽見的不再是虛假的哭聲,而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令她有著片刻的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像作夢一般,教人難以置信。
雙手環抱的這具身軀是溫熱的,她感覺得到自己貼伏的寬背是活生生的人,是曾因她的不懂事而鬧得很僵的大哥。
這是最疼她的兄長呀!還能聽見他寵溺的笑聲,她真的別無所求了。孟清華悄悄地拭去眼角淚珠。
“不是大哥誰背你上花轎,以後就是周府的媳婦了,大哥不能再護著你調皮了,要安分點,做好為人妻、為人媳的本分,不可再哭鼻子了。”不久前才小小的粉團兒,老用甜糯的嗓音喊著「大哥背背”,如今卻要為周家媳了,時間過得真快。
“哥……”眼眶一紅,她鼻頭酸澀的哽咽道。
“不過不要怕,凡事有大哥替你撐腰,周府大少爺若膽敢對你不好,你遣人回來說一聲,大哥帶著家丁打上門,為你出氣。”孟觀是疼妹妹的傻哥哥,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妹妹這般善良可人,絕對不會有錯。
孟氏世代皆為采礦暨鑄鐵世家,家族壟斷全國鐵業,富可敵國,孟老爺為現任的族長,掌理家族四、五百名族人,其子孟觀則為這一代的家主,對經商頗有手段。
從孟清華出閣的清秋苑到銅鑄扣環的朱漆大門,身形高壯的孟觀足足走了一刻,背上背著體態輕盈若燕的嫡妹,一步一步走向停在前庭的花轎。
十裏紅妝,錦紅鋪天綿延不斷,這是嘉安城數十年來首見的大熱鬧,這廂的嫁妝都入了周府的門檻,那邊的一百二十隻箱籠還有一大半在孟府未抬出,可見女方的家世多麼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