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是誰?”他並沒記住那個身形瘦瘦弱弱的年輕人生得是啥模樣。
她語氣平板地道:“墨池,當今太子。”
“你是何人?”
“當今皇後是我姑母,太子是我表兄,家父是戶部尚書,大伯是當朝宰相,小叔則是聖上親賜的撫遠將軍。”
“然後?”皇甫遲挑挑眉,一點也不覺得她集政權軍於一身的家族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她像在背爛熟於心的公事,“為了太子,日後我將會成為太子妃,再進一步助他成為皇帝。”
“助他?”不是等皇帝一駕鶴歸西,那個太子就能登基子嗎?
紀非搖首,“那個金鑾寶座,不爭不搶是得不到的。”若是簡單就能登上大寶,那麼他們這些有心之人又何須搶得頭破血流?
身為太了,墨池日後繼父業登上帝位,這點本該是理所當然,不過,可壞就壞在當今聖上子息艱難,多年僅有皇後所出這太子唯一血脈,偏太子又自小體弱,太醫曾斷言太子恐活不過十歲,因此十多年前聖上為以防萬一,便先後將兩名異姓王的子孫過繼至皇家中,改姓後入了皇室玉牒成了皇子,前些年,聖上更是將這兩名皇子分封為銳王與沁王。
站在墨國的立場上,部分的朝臣自然不希望皇家血脈斷絕,或是將這片先人一手打下的河山拱手讓給外姓人?但也有人認為,性格軟弱無能的太了,無論是資質與天賦,皆無法與另兩名王爺相較,因此在血脈正統與賢能適任之間,就有了各自的爭執。
如今太子已安然成年,兩名王爺亦在朝中經營數載,聖上再怎麼想反悔,亦無法更改玉牒收回皇命。
再實際點來看,如今兩名王爺羽翼已豐,在朝中結黨紮根甚深,自然早已不是聖上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代品,更別說兩位王爺就有意取太子而代之,因此別說是聖上想剪除其羽翼,兩黨各自的靠山文武百官那一關也擱在那兒,時不時就有性命之憂的太子,眼下就連要保全自個兒都是個難題。
皇甫遲扳過她的小臉,非常不習慣她這等不容反抗的神色,更聽不慣她麻木語調。
“為何要爭?”既是不願,她怎麼不抽身離開?
“對我來說,這是命。”紀非輕輕拉開他的手,“別忘了我的家族與我的性命都與太子拴在一塊兒,今朝他若是翻了船,明日我紀氏一族也休想上得了岸。”
“對別人來說呢?”
“因為野心。”她深深看進他平靜似水的眼眸,“六界裏沒有野心嗎?”
皇甫遲想不通他們在僵持什麼,“有,但解決的法子就明快多了,畢竟在生死之間,選擇也就隻有那麼兩種。”全都殺子,不就一了百了?
“凡間的政局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紀非抽去發上過多的金簪,隨手就扔在一邊桌上,然後揉著自兒受罪的頸子。
皇甫遲盯著她麵上淡淡的倦意,“倘若你的表兄日後將成為皇帝,你豈不是會成為皇後?”
“嗯。”
“皇後這身份,不適合你。”幾根金簪和一些人事,就讓她掩不去眼角的疲憊,等有朝一日她發髻上插上十二根金簪時該怎麼辦?到時她光要麵對後宮之人就有三千,而在皇家屋簷之外,還有文武百官與成千萬的百姓。
紀非像隻被摘了兩翅的蝴蝶,困囿在地上仰望著自由的晴蒼。
“可是……沒得選。”
說到底,每個人都隻是為了活著。
無關背後利益、無關是非對錯,更無關道德的那道坎,他們這些局中人在與生死擦肩而過多年後早摸出了門道,能喘口氣,日後就是勝者,躺下了,那就是代表提早出局。
她並非草木,她也想活著。
自小風雨血腥在她身上淋過澆過,屍山也踏了數回,不麻痹自個兒的心誌,她不認為這種日子她能熬得過來,當然,她更不曾指望一旦太子戰勝兩名王爺登上那個位子,一切貪婪與掙紮就能落幕,隻要胸坎裏的那顆心不能跳動,那麼這條路就一日見不著漫漫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