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兩年來安逸的日子讓她遺忘了,她原本就是那道上的人,今日見過那個她早已記不太清楚的墨池後,她才憶起,眼前這太平的日子,其實是個她細心掩藏裝飾的假象,鋪設在她麵前的未來道路,前行的方向一直都沒有改變過,她也仍舊一步步地在這道上走著,她隻是欺人欺己,妄想貪求一點短暫的幸福而已。
見她一逕出神地凝視著窗外院子裏如茵的綠草,兩手無意識地絞著手中雖不浮豔華麗,卻確確實實是由上等絲綢製成的衣裳,皇甫遲自懷中掏出個巴掌大的銅鏡塞進她的手裏。
“拿著吧,日後你用得上。”
沒過幾日,紀非就明白了銅鏡的用途。
太子前腳一走,蘭總管就收到了紀尚德的飛鴿傳書,信上說,十幾前她一直駐守在朝陽關附近的大哥紀良,已在銳王爺這監軍的令下,被派上了與西戎國交戰的戰場最前線。
皇甫遲說這麵銅鏡叫霧鏡,此鏡能讓她看見她想見之人,但一日隻能看上三回,每回約莫一個時辰。
在鏡中,隻大她三歲的大哥紀良,奉命在沙場上奮勇殺敵,可她知道,西戎國國力遠勝於墨國,軍員戰備更是在墨國之上,多年來西戎國騷擾邊境朝陽關已是常事,日子久了,邊關守軍的防備也跟著鬆懈了,於是上個月西戎國派出大軍一舉叩邊時,朝陽關的守軍在猝不及防下死傷甚慘。
這一回奉皇命率軍退敵的銳王爺也知西戎國不好惹要想成功拿回朝陽關幾是不可能之事,而紀良這回被調至最前線,不光是銳王清楚,她爹也明白,紀良將麵對的不是九死一生,而是他不可能活著回來。
在第五日天方破曉的清晨裏,霧鏡鏡中的戰局有了變化,始終率員頑抗的紀良在糧草短缺及援軍久候不至的情況之下,迫不得已頒令大隊後撤,可一道由銳王所下的軍令很快即抵達前線,言明怯戰敗逃回關者,不審即斬,硬生生掐斷了紀良的唯一活路,不讓他退回朝陽關。
於是鏡外的紀非,隻能無能為力的捧著銅鏡,眼睜睜看著紀良被窮追不舍的敵軍追上團團圍困,新一波廝殺再起,身負重傷的紀良無力突圍,敵將先是斬斷他的雙臂,再一刀捅進了紀良的心窩。
那一刻,鏡外的紀非沒有挪開眼。
漫飛開來的血花染紅了整麵銅鏡,再看不見紀良的身影,過了許久,她輕聲問向一直和她一塊兒待在書房中的皇甫遲。“我大哥他還活著嗎?”
皇甫遲不語,撥開她因過度施力而握得泛白的手指,拿過銅鏡反手擱在書案上。
“是嗎?”紀非深吸口氣,“我知道了。”
“紀非……”皇甫遲看不清此刻麵無表情的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想一個人靜會兒。”
兩手覆上書房的門扉,皇甫遲一轉身就見著了兩張擔憂焦急的麵孔,他對老早就聽到房內所言的他們搖了搖頭,接著蘭總管使勁握緊了雙拳,春嬤嬤掩著帕子一路哭回了房裏。
當天深夜裏,當皇甫遲捧著蘭總管送來的吃食進了書房時,紀非仍然保持著今早的姿勢坐在書案前未動。
“你……可還好?”
“嗯。”
擱下盛著吃食的托盤後,皇甫遲拉了張椅子坐在她的身邊,見她遲遲不動筷,他忽然想起了她以前喂鷹時的模樣。
兩年下來已學會用筷子的皇甫遲,夾起飯菜送至她的嘴邊,紀非沒說什麼,隻是配合地張口吃下,當他喂完這頓飯收拾好餐具準備拿回去給蘭總管時,他聽見她在他的身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