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真的夠了。”她一手掩住他的唇阻止他再說下去,語調中有藏不住的哽咽,“你說的,我都知道,都知道……”
他深深將她擁入懷中,“那就聽我的,什麼都別想,我帶你走,我帶你去那些人永遠都找不著你的地方。”
真有那個地方嗎?
就算有,倘若就這麼任性一走了之,那她,又該怎麼償還紀家這十六年來的恩情?
她要怎麼麵對死在前線的大哥紀良?她又要怎麼還紀芙與紀蓉的年輕生命來?她怎麼還她爹與她大伯兩人一夜之間白了的發?她怎麼還?
她還不起啊。
馬車來到位在大道底的紀府,由側邊的小門駛進了府內,當馬車已停妥,卻始終沒見紀非自車裏探頭出來時,蘭總管站在車門外輕問。“小姐?”
皇甫遲用力緊抱了紀非一會兒,在分開彼此時,他低聲在她耳邊道。
“我等你來。”
當皇甫遲的身影消失在車廂內,紀非原本充實的懷抱倏地空了,閉眼聆聽著外頭雪地裏來來去去龐雜的足音,她顫抖地伸出雙手,彎下身子,緊緊環抱住自個兒…
與紀非約定好的次日,潔白的雪花遍鋪大地,整座皇城安靜得像在雪中睡著了。
那一夜,大雪紛落勢如暴雨,懷抱著一點點的期待,皇甫遲獨自站在皇城外,等了又等,等了再等…一直至天明,直至另一個雪日與雪夜又再來臨……
可她,卻沒有來。
第5章(1)
次年早春,枝上嫩綠的新芽在柔柔春風中招展時,紀非成親了。
親眼目送她步上花轎,一路看看那頂八人大紅花轎,就這麼抬進了太子的東宮裏,看她穿著製工繁瑣精致的太子妃冕服,伸出小手放在太子墨池等待的掌心中,與太子一塊兒站在皇家太廟之外,在文武百官的觀禮見證下,雙雙問天地君父叩首。
皇甫遲沒再看下去。
乘看雲朵,他回到了小山頂上他們以前所住的那間宅院。
當東風拂過那盞懸在屋簷下瓷作的風鈴,鈴聲悅耳叮咚作響,燈下的皇甫遲會憶起,那日在太廟前手捧玉如意的她,那一雙素手,往後將再也不需拿起比玉如意還重的東西。
她不需再窩在這兒的小廚房裏,在半夜深更為腹鳴不已的他煮食夜宵,也不需再倚在桌邊的燈下替他縫衣裳,她也再不會忍著笑,指使看他去拔什麼蘿卜,或是軟聲央求他,抱她去看看雲朵上的月亮。
她走了,連著兩回,她又丟下了他。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想她。
他還是懷念從前的那段日子,他還是想聽她用調侃的語調喚他傻魔。
她就像冬日裏的鵝毛雪,看著輕飄飄又不冷,沾了身也不濕,等回到了暖和的屋子,才發現衣上的雪花早化成雪水濕進了衣衫裏,凍得叫人發寒。
少了她在身邊,他暴怒,他無法忍耐,焦躁不安的心情讓他想掀了那座東宮,除去紀氏一族與那些姓墨的皇族這念頭,日夜都在他的腦海裏打轉,隻是一旦那麼做,想必她定然會傷心,為了不再見到她眼中的淚,他說什麼都得按下心中的那把屠刀。
他變得都有些認不得自己了。
回到這裏後,睡在那張她曾睡過的床榻上,看看她曾經照料過的院中花草,走過她曾拉看他一塊兒散步的庭院每處,他恍然覺得,她還在他身邊,為此,他胸臆中的殺意少了些,心也不再時不時地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