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微微彎起,語音依舊輕柔若歌:“知道了哦。明天,你的願望就實現了。”
我愣了愣。說著,她蹲下身,把紅絲帶解了下來,輕輕放在我的手心裏。她烏黑的發絲一下散在她的肩頭,我看見幾片殘雪在她柔順的長發裏縈絡。在那時我感覺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隻有那滿天的流星落雪才可以配得上她的美。
“別忘了我啊。這個留給你。”她這次笑起來臉邊有一個梨渦。
我不知所措地接過來,在我手腕上慌亂係一個扣。在我又抬頭的時候,她早就在離我幾十米的地方向我翩然一笑,隨即在轉身中沒入無盡的曼妙的夜空燦爛裏。我感覺我剛才做了一個夢,但是雪地上有著向前蔓延的淺淺腳印,我的脖頸還殘存著她的體溫,證明她真的來過。
榕樹王的葉片在風中刮落,卡片淩亂旋旋。我抬起頭,隻見那光芒籠罩的夜晚裏,雪花折射著瑩藍色的弱光,輕悠悠輕悠悠地降落,流動在我整個視野裏。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鈴音散漫繁燈路,遠山願樹,笑音環轉,漫天瑩雪舞。
第二天我真的可以說話了。不可思議。
醫生也認為是奇跡,但是他也不相信我奇跡般的機遇。沒人相信,所有人都以為我在做夢。但我的腕上還有她送給我的紅絲帶,我知道我自己沒有做夢。於是,我就開始不斷證明我遇到她這麼一個神奇遭遇是真實的。當然,我也什麼確鑿證據都拿不出來,別人都當我是嘴巴好了腦袋反而壞掉了的傻子。
很多年過去了,又是一年元夕。無雨無雪,是一個昏暗的夜。空中綻放著煙花。我和幾個哥們一起痛飲,醉了就一起高聲歌唱。嘟嚕嚕,一個久違的特別提示音。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刹那間酒醒了。
“不好意思朋友們,失陪。”
我獨自一人離開了酒局,在喧囂人海的咆哮裏向著一個沒人去的方向前行。眼前是黑漆漆的連綿群山。
“喂!林冰心!”
我扭頭,是同事。和我名字很像,叫林冰雪。
她顯然有點醉了,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一手搭在我肩膀上:“走什麼走?去哪裏?來,再喝一杯。”
“沒什麼。”
“沒什麼?你每年都這樣!額,你,每年元宵,都,都要進那個山。奇怪啊。你。”
“如我之前所言,我去找那個大姐姐。”
“啊?”林冰雪愣了愣,“哪個?不會是你編的那個故事裏的那個吧?拜托,你又犯病了?”
“我沒病,一直以來都沒有。你們也送我進去檢查過不是。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管,”林冰雪的臉頰泛著微弱的紅色,雙手環住我的雙肩,“但是今晚,我要你陪我。你不要去好不好。”
我看了看左手腕上明豔的紅絲帶,心裏有點複雜。但是最後,眉目一峻:“抱歉。”
說完,我猛地推開她,然後拔腿一溜煙跑進山裏。我跑得從沒有這麼快。等我回頭的時候,我看見她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她的麵目在黑暗的空氣裏看不太真切,而她身後的背景是漫天絢爛的繁花星火。
尋物啟事
本人丟失一係為環狀的紅絲帶。帶中部繪有一圖騰樣花紋。請拾到者速歸還我。
酬謝麵議。
在這裏對所有幫忙尋找它的人道一聲感謝。好人一生平安。
林冰心
我在告示欄裏看到這張微微泛黃的尋物啟事時簡直莫名其妙。首先,我可以認定這張東西絕不是我寫的。其次,我從沒有過什麼紅絲帶。但是,這張啟示的字跡和我分明是一模一樣的。真是見了鬼了。
今天有元夕晚會,是我決定對林冰雪發動最後攻勢的一天,她可不可以被我征服就看今晚一搏了。在今晚的浪漫之前,要準備的東西有很多很多,我沒空處理這件突然發現的破事。不過看這個紙張的老舊程度,這至少是快一年前寫的了,也許一年前的哪一天我真的丟了什麼?這紅絲帶不會是林冰雪以前送給我的禮物吧?不對啊,如果是這樣,我肯定會記得的,現在怎麼腦袋裏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管了。這重要嗎?這不重要。一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有什麼好想的,想出來了也沒什麼用。我還是好好盤算盤算今晚穿哪套西服吧。
又是一年上元佳節。人潮洶湧,燈火璀璨。空中無數焰火轟鳴,震得星河搖曳。雪花紛紛,漫天飛舞。
我很順利地和林冰雪碰了頭。我很順利地和她共進晚餐。一切不要太順利。我感覺眼前這個漂亮姑娘已經差不多手到擒來了。
酒足飯飽,我和她在明亮的街道上散步。我和她漫不經心地聊天,而我們兩個的手時不時會無意觸碰一下。最後,在我鼓起勇氣,就要牢牢抓住她的五指時,耳朵驟然一立,聽見在後麵遙遠的方向,傳來一陣叮鈴鈴,叮鈴鈴的悠悠鈴音。輕緩若羽,飄渺若絲,斷斷續續,但綿延不絕。
我呆滯住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慢慢地回頭。漸漸地,隻見一輛巨大的木製架構的車子一般的東西莊重地開過我的眼前,整個車身鐫刻著相同的符號。那個符號我有點熟悉。似乎。似乎在哪裏見過。
車子很高,車頂是平坦的,頂部擺著一顆碩大的榕樹雕像。樹下,是一個紮著馬尾辮穿著長袍的女子。她長什麼模樣在焰火與燈光下看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分明地看見,在馬尾的末梢,有一顆正在風中飄搖的金黃色鈴鐺。
那潺潺的鈴音就是它發出的。
我拉住路過的一個老人家:“爺爺,這個車上的是什麼?”
爺爺張開大口笑嗬嗬:“你不知道?她是我們這裏的守護神啊。傳說,她棲息於榕樹下,向她許願的人,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
“許願之神嗎?那,您知道她在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