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下雨了……”李府內無瑕憑窗望著園內春雨瀟瀟,洗亮了綠葉紅花,稀稀疏疏的打出擊打屋簷的聲響,如同樂曲,但是在無瑕看來,隻是無盡的擔憂。難怪姐姐今日神色如此不豫,現在姐姐是不是正難受著?
“阿秋姐姐已離開多時,想著也應到家了,不會淋著雨的。”身後傳來李靈昀溫和的聲音,他正坐在桌前同南公讓對弈,心神也偶爾留意著初來乍到的無瑕,怕她會因拘束了而不自在。而無瑕輕聲的呢喃,他也微微聽得,以為是無瑕擔心阿秋淋了雨,便出口安慰道。
“公子說的是,”無瑕點點頭,心裏還是揣揣地,“但是姐姐素來身子不好,雨天裏更是會全身酸痛。”姐姐素來雨天便會難受,現在她該是臥在床上吧?醒來要喝水誰給端?晚上可吃什麼?
李靈昀聽得這麼一說頓了頓不知怎麼安慰,細想了一番道:“你們素來沒有鄰裏嗎?無瑕不要憂心了,鄰裏想是會照顧阿秋姐姐的。”
無瑕聽著也算安心了些,福嬸很看顧她們二人,阿秋的病情福嬸又似乎清楚得很,自己進城紅玉也是知曉的,想來福嬸也必是知道的,她們看到下雨也必定會去看姐姐。
“你不專心。”南公讓隨口說道,伴隨著一子下落,傾去李靈昀半壁黑子,李靈昀耳上微熱,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卻笑道:“是先生棋藝高超,靈昀自愧弗如。”
無瑕並不曾想到阿秋還在城中,而且此刻,她正茫然地走在雨幕裏……
天色暗淡了許多,加之愈見變大的雨絲遮擋眼簾,阿秋隻是晃晃地走著,並不在意他人,也不被他人所在意。
一輛馬車疾馳入城,車輪激起汙水噴濺向兩旁。
“快讓開!”護劍執鞭大喊。
“啊!”一聲沉悶的女子的聲音響起,護劍忙勒馬,隻得跳入雨幕中,“姑娘,你沒事吧?”
護劍扶起阿秋倒坐在地上,地上的泥水已經汙了她湖藍色的裙子,隻是在昏暗的雨中被掩飾,阿秋輕輕地搖搖頭,卻還是站得搖晃。
“姑娘真沒事?”既是不鬧事的就好,但護劍瞧見阿秋此刻模樣,心中竟覺不忍,心生惻隱,複又關心地問了一句。
“沒關係,我無礙。”阿秋淒淒地對護劍一笑,抽回握在護劍手掌中的手臂,正要頷首離去,卻見錦布馬車上布帷霍然掀起,站立處一個身形修長的人影玉立在車板上。
阿秋微微驚訝地轉頭看向馬車是,不知是何事。而待認出那是何人時頃刻癡立在原地。
縱是有風雨聲的夾雜,夏誠也認出了她的聲音,明知不該相見,卻還是下意識地衝出,唯恐伊人離去。而縱是有千絲雨珠垂簾眼前,阿秋還是看清了立在馬車上的是誰,明知應該盡快離了這是非之處,身子卻不聽使喚,隻願再多看一眼,尤其是這知曉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刻。
似乎有什麼在他們之間遊走,是什麼?
是七歲初見時的天真?是九歲她從他手中嬉笑地搶過的草螞蚱?是十歲桃林裏他送給她的親手製作的風鈴?是十三歲他們坐在溪頭的真情細雨?還是十五歲那一夜的溫情?
哦,回憶,是回憶嗬!頃刻間周圍都是靜默的,唯有回憶在他們眼神之間遊走。
阿秋不禁傷感地垂下眼簾,用密密的睫毛掩蓋住流露出的感情。
突地阿秋轉身向城外跑去,不知是蓄了多久的氣力,繡花鞋踐踏著水窪,她不曾回頭,亦不敢回頭,隻是用盡力氣一般地埋首奔跑著,似要逃離……
何等的狼狽啊,阿秋自嘲著笑,在雨夜中似一朵綻開的曇花,卻無人欣賞。
七年了,我們竟然又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