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自難忘 第二十一章 惆悵難再述(1 / 1)

“阿秋,我見你臉色甚差,可是身子不舒適?”李夫人回頭關懷地問阿秋,阿秋不覺伸手撫了撫自己蒼白的臉,邊道:“隻是昨夜睡得不好,春季回暖溫熱,夜裏難免夢多。”

“隻是這樣就好……”李夫人還是擔憂地細細看了阿秋良久,“若是有什麼不舒坦的,定要說出來啊。”

阿秋感激地欠身道謝。

別了李府前,阿秋遠遠地看著在園中與公子、先生一同笑談的無瑕,原是沒什麼的,但也不知為何,平白地紅了眼眶,隻覺得心內如同有一眼堵塞難以流通的泉水,哽得難受。這麼看了許久,終是不願打攪,靜靜地離去。無瑕笑得如此開顏,做母親的也是欣慰,母親,總是會為子女做盡一切,隻要能看到孩子的笑臉就是心內最大的寬慰。

在城中隨意吃了午飯,便徑去到許員外府中給許夫人送胭脂,走出許府時,已是過了未時,阿秋撣了撣裙擺,直起腰時隻覺得眼前盡是昏沉一片。須臾,眼前的景物才漸漸明亮清晰,頭上的眩暈加重了幾分,阿秋深深喘了口氣,覺得胸口舒爽了一些,心下思慮,還是先去廣濟堂瞧瞧大夫才好。

“夫人……”於大夫緩緩收回搭在脈上的手,卻隻是捋了捋半灰的花白胡子,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感覺到了大夫的猶豫,阿秋心中也不覺暗沉不安,卻也強製自己笑得毫不知情一般,“大夫,您但說無妨。”會是怎樣呢?上回,對於阿秋日日暈眩的情況大夫直搖頭,但是也徑直說了,並沒有這樣的吞吐,開了藥回家吃後,也確實是轉好了許多,那麼這次,會是什麼狀況呢?

見阿秋這麼爽達,於大夫為阿秋診了這麼多次,也素知她是個堅強的人,便也直說了:“夫人,您這病…….比起上回加重了不少,老夫……老夫醫拙,恐無力醫愈。”於大夫這一句話頓了又頓,終於還是稍稍婉言地說出了實況。

阿秋的心“咯噔”一下,似乎從空懸的空中直摔在地,縱然是早已猜到了大概,縱然是大夫已經盡力地說得溫婉,阿秋還是覺得心不但摔得幾近支離,又像是被利刀用力地剜了一刀。“真的、真的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了嗎?”阿秋壓抑著驚慌,語氣不禁切急且緩,即便深知答案,阿秋還是下意識地輕聲問出口,聲音輕得,如同隨淒風飄落在深潭中心的一片破碎的落葉,明明盡是即將沉落的絕望,卻還是抱有一絲浮起的但願。

“老夫醫術不足,也許還有其他醫術更為高明的大夫能夠治愈夫人的病,夫人還有兩年,還是有充裕的時間尋求妙手的,夫人莫要太過傷心。”本是點頭的大夫看到阿秋神色灰塵下去,忙安慰阿秋道。

阿秋淡淡地搖搖頭,淺淺地微笑,於大夫的醫德醫術,洛安城誰人不讚?

木訥地謝過大夫後阿秋便起身離開,也無心問藥,兩年,吃再多的藥又能苟延殘喘多少個時日?

有多少次想過死亡呢?是爹娘知道她與夏誠之事而將她禁足的時候?是在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卻同時被丫環喜兒告知夏誠與齊敏郡主婚訊的時候?是母親氣死,自己被父親一氣之下趕出家門的時候?但是終究都還是活下來的不是嗎?

二十三,她才二十三歲啊!她才剛要立定身腳,她還要賺夠錢看著無瑕長大,看著無瑕出嫁,看著無瑕幸福地生活,她的無瑕,她的無瑕才七歲,還那麼小嗬!沒有了她,她該怎麼生活下去?才走到醫館外的阿秋想及此不禁蹲身捂臉而泣。

路人不斷地側目,卻沒有人理解這個淚人兒的心內傷。許久,她才站起身,臉上盡是黯然的傷感,緩緩地一步步行在街上,天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雖還是申時,但是天上烏壓壓的黑雲還是讓街上的時刻看起來昏沉如夜,周圍的行人或匆匆行過,或站於旁邊撐出的屋簷下避雨,攤檔也盡收了,阿秋緩緩地行在匆忙的人群中,不顧身子的酸痛,也不知避雨,雨漸漸大了些,阿秋眸中映著雨絲閃閃的細光,再無其他光彩,眼神似乎毫無內容,又似乎有著太多太多的內容。

雨水早已打濕了阿秋的麵容,未施粉黛的臉上盡是清水的肆虐,涼風過,雨滴順著發絲滴落在脖頸上,一絲涼意喚回了阿秋的心神,將她從恍惚中變得清醒。她不禁想,如今她孤身一人,無瑕又不在身邊……她又想,無瑕在身邊又如何?她還那樣小啊,倒不如不知道的好。她又不禁想念爹娘,竟比初生無瑕的那段時日裏還要想,不覺淚又落下,隻是混在雨中,連阿秋也沒察覺,這肆虐在臉上的究竟是雨水亦或是淚水。

何以——會如此被動地麵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