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終於過了，帶走了盎然的綠意，還有生機……
八月十五那日下午阿秋永遠地閉上了雙眼，不論身邊的無瑕哭得聲嘶力竭，她也都沒有如幼時無瑕哭時那般嚴厲地瞪著無瑕教她不準哭，告訴她哭對解決問題是毫無用處的。
直到無瑕哭累了，趴在阿秋冰冷的身上啜泣，這一天才終於稍微地有了秋日的寂靜感，站在屋內的人都低泣著拭去淚水，他們隱約地還聽到，輕輕地啜泣聲中似乎還有一個小小的聲音，不斷反複喊著“娘，娘……”
過了不知多久，李靈昀越過其他人上前，稍稍用力地撥開無瑕還緊緊抱住阿秋遺體的小手，輕柔地打橫抱起哭累睡去的無瑕，阿秋的遺體才終得以入棺。
思忖再三，李靈昀在棺蓋蓋上之前還是搖醒了無瑕，盡管他並不想讓他醒來，因為他不想聽到她悲傷的哭聲，但是他知道她會想看阿秋最後一眼。
圓月高懸，這一夜本該是共享團圓的美好夜晚，華燈初上，城裏的歡鬧聲甚至似乎傳至了彩雲村，但是在這裏，卻隻能是白燭點著，滿目素縞。
夜深人漸散，唯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依然跪在棺木前，沒有哭鬧，隻是寂靜。
李靈昀站在月華下，看著無瑕的背影，很是堅持很是固執得跪在那裏，不禁有些心疼。
“公子，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安川站在李靈昀身後相勸，已是夜半，今日公子本該隨同老爺一道去赴洛安王府的中秋家宴，公子卻執意來此，老爺本就有些不豫，若這個時辰還不回去，怕是會真惹老爺生氣了。
李靈昀斜了一眼，任然回視著無瑕，並沒有歸意。
“公子今日來此而不赴王爺的家宴，老爺本就不悅，若是還不回去……”安川抬眼看了一下李靈昀，見他沒有一絲聽取的意思，心中暗暗著急，琢磨了一會，再勸道：“再者公子秋闈鄉試即將開始，這個節骨眼上，公子還是多在家為妙，否則老爺保不準不會遷怒他人。”
他刻意地把“他人”二字讀得重些，他相信公子不會不明白他所指的是誰。
李靈昀果然鎖眉，略有所思地看了無瑕許久，到底還是先回了府，隻叫安川留下繼續守著無瑕。
玉帛碎，空落淚……
無瑕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眼中沒有焦點，隻有白燭的光焰閃爍。
眼前的影像開始搖晃，隻有昏昏的橘黃，似乎隱約搖晃中阿秋的音容笑貌宛在……
——“無瑕，這塊玉是外婆留給娘的，現在娘把它給你，你可要好好保存。”但是她卻遺失了它。
——“無瑕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恩……”阿秋微微仰頭看向隨風搖擺的樹葉，“就是冰清玉潔。”但是無瑕在那夜的睡夢中依稀感覺到阿秋在摸著她的臉龐，“無瑕便是，無夏……”
——“不要總是用‘哦’來做答句。”
——“無瑕，不是說了吃飯要坐正嗎？看你俯得像什麼樣。”
是娘，眼前那些零碎的身影是娘……
無瑕的嘴角下意識地掛起，恍惚間都是阿秋的笑顏，如同秋日裏的菊花般清雅。
忽然間又是病榻上的阿秋，無瑕的笑容褪去，阿秋費力地想握住無瑕的手，無瑕連忙握上那欲伸起卻伸起不來的手，阿秋蒼白的臉上略略浮出淡淡的笑意，淡淡得如同她的生命燭光，似乎隨時會滅去，“無瑕，你答應我，要幸福。”
無瑕流著淚忙不迭地直點頭，很用很用力地點著頭，“我會幸福，我會幸福……娘要活著，隻要娘活著我才能真正地幸福。”
阿秋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雙目直視了天花板好一會，“沒有娘，無瑕也要幸福地活下去。”緩緩閉上眼，淚水自眼角滑落。
黃花消瘦，秋菊易謝，終究耐不到冬天。
空洞的雙眼終於恢複了一些情感，卻隻是濃濃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