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就聽見鐵蹄如雨,呼喝若雷,五百鐵騎來到穀口,李繼遷大吼道:“救人!殺狼!殺毒龍!”然後身子一軟,伏在馬背上大口喘息。破醜重遇貴舉鞭一揮,五百鐵騎殺向狼群和眾毒龍。其實悶雷般的滾滾蹄聲一到,狼群已經開始四散奔逃,餘下的毒龍也聞聲而遁,眾兵將追殺不及。
過了一會兒,李繼遷喘過氣來,取過革囊喝了兩大口酒,又精神抖擻,騰身下馬,來到癱軟於地的耶律汀和蒙麵人麵前,躬身為禮,微笑道:“二位受驚了?可惜咱來遲一步,沒有救下其他人。”二個欠身為禮,蒙麵人默然無語,耶律汀疲憊不堪,虛弱無力地說道:“大恩不言謝,恕我等無力起身為禮。容當後報吧。”
李繼遷淡淡一笑道:“事急從權,哪有那麼多的說道。來,喝酒,喝口酒便好了。”
耶律汀不再多話,接過革囊猛喝幾口遞給蒙麵人,蒙麵人亦大口痛飲。一時間,耶律汀麵色開始紅潤,蒼白如紙的臉上,升騰起粉紅的笑暈,一雙鳳目,不由自主地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這是個青年武士。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劍眉長目,雙眼開合之際,如鷹似狼,寒光閃閃不怒自威。眼下的高鼻薄唇,猶若刀锛斧鑿棱角分明。整個人硬朗豪放,灑脫隨和卻凜然不可侵犯。耶律汀看得心神激蕩眼前驟然模糊,啥都不知道了。
數日的勞碌疲憊,加上驚恐過度、悲喜無常,令耶律汀昏迷過去。李繼遷和蒙麵人,都是明白人,當時並不惶恐。李繼遷叫道:“尕朵子,叫上兩個人,幫你把這位姑娘抬到馬車裏歇息。天寒地凍的,再染上寒熱,可不是玩的。”尕朵子和魚各羅,應聲叫了幾個人,脫下一件羊皮鬥篷,把耶律汀放上麵抬走。這邊,李繼遷搭訕著同蒙麵人說道:“是你嗎?若是不計較的話,也一同去車裏歇息一下吧?”
李繼遷早就聽說千玉月嬌,蒙麵為盜。眼前的人也是黑巾蒙麵,可吃不準眼前的蒙麵人,是否是千玉月嬌,但從鷹王閃電拚命相救的勁頭上看,李繼遷相信,應該是她。不是熟悉的人,閃電是不會如此相救的。蒙麵人正是千玉月嬌,聽說弟弟慘死在李繼遷之手,為報殺弟之仇,打聽到李繼遷北來,特地率人走在前麵伺機報仇雪恨。
結果弟仇未報卻陷入狼群毒龍之口,反被李繼遷所救,真是造化弄人再無虛妄。當時深吸一口氣,坐起身來,聲音嘶啞地說道:“情仇未了,又添新恩,嗨!上蒼弄人,人能奈何?蒙你相救,無以為報,請轉告他吧,他有後了,名叫寶兒,他也見過的。”李繼遷大喜過望,激動地問道:“是嗎?這可太好了!張公幾時見過,咱咋不知道?既然如此,何不隨咱一同去見張公,一笑解前仇呢?”
千玉月嬌顫栗著道:“心已碎,情已了。見又如何?還是不見的好。給咱匹馬和些吃食,就此別過。才救的那個女子是上京人,大概與官爺同路,就請官爺一路多費心吧。”
李繼遷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勸慰得了的事,便不再羅嗦,歎息一聲,命尕朵子將寶馬天火,送給千玉月嬌,又給帶上一些吃喝之物,目送著千玉月嬌遠去,虎目潮濕,然後呼喝一聲:“上馬!”李繼遷等人回到路上,正欲催眾趕路,魚各羅過來道:“官爺,你去看看吧,那姑娘怕是被寒熱鬼拿了,燒得不得了,滿嘴的胡話。這沒有巫師,怎辦?”
黨項人信佛也信神鬼。魚各羅認為耶律汀是被寒熱鬼侵犯,得找巫師為她驅鬼。李繼遷登上馬車一看,耶律汀燒得麵紅耳赤,呼吸急促。便說道:“弄個囊,裝些雪來。”
魚各羅弄個囊裝滿了雪送上後,李繼遷手一揮,隊伍繼續上路。李繼遷便用裝滿雪的囊,為耶律汀降溫。走了一會,就聽到耶律汀嘟嘟囔囔:“李繼遷,你別做美夢,本姑娘死也不會嫁給你的……”李繼遷嚇一跳,定睛一看耶律汀還在昏迷中,一時真不明白這段公案是從何說起。
黨項人生活在漢族與吐蕃等族的夾縫中,為了更好地生存,黨項貴族除去本族語言外,至少還要學三種語言,一種古老而最高貴的羌語,另外兩種是吐蕃語和漢語。這些必修課學會後,勤奮好學的人,還要學回鶻、突厥、契丹等語言。李繼遷聰慧好學,除去上述的四種語言,還精通回鶻、鮮卑、匈奴、女真、契丹等語言。
一會兒,又聽耶律汀罵皇上:“臭皇上,小混球!我又不是你的姐姐妹子,你憑什麼說把我給誰就給誰?”李繼遷明白了,這就是耶律汀,義成公主。當時氣也不是恨也不是,惱也不是,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說話間,一天一夜過去,耶律汀一直昏迷不醒。一行人來到一個州,說是州其實不過一個衙門,一個驛站,百十戶人家。塞外契丹的州府,多是如此。
這時,天已擦黑。快進城門時,有幾個家人模樣的人,攔路問道:“爺們從西邊來,可曾見過一匹野馬馱著一個姑娘?”車旁的尕朵子不懂契丹話,李繼遷聞聲便從馬車上下來,反問道:“請問,你們要找個什麼樣的姑娘?”家人一聽有門,歡天喜地地過來說道:“這位爺,咱們是王子帳節度使耶律襄大人的家人,咱們小姐玩耍,騎上匹野馬跑了。爺若是知道或者見到了影信,還請不吝賜教,咱家大人必有重謝。”
李繼遷道:“咱倒是碰巧救了一位姑娘,隻是不知道是否是你們要找的人。”老家人登車一看,正是耶律汀,當時喜形於色,拉住李繼遷,又是稱謝不已,又是請教尊姓大名。通譯正要多嘴,被李繼遷攔住說道:“適逢其會,舉手之勞。古人有施恩不圖報之美,咱就不能學學古人?姓名就不必問了,謝也不敢當。還請貴管家趕緊把人帶回去,加緊救治是正事。”
家人眼見得耶律汀病得不輕,再不敢羅嗦,向李繼遷再三致謝後,把人換車帶走。野馬冰溜兒,從山穀中見到了墨獅之後,便再也不肯離開,亦步亦趨地相隨著。眼見得耶律汀被抬上另一輛車,它遲疑不決地望了半天,還是跟上墨獅去了。
李繼遷第二天晌午到旱海子,阿古大在路上迎到,將他們帶到預告備好的大帳中。張浦等聞訊出迎,自是熱鬧親密異常。李繼遷立時就要將張浦有後的大喜事告訴他,可見千玉花花改了妝扮,嬌娘新嫁,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不離張浦左右,便將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忙恭喜千玉花花:“嫂子大喜,恭喜恭喜!不過,嫂子大喜,也不請繼遷喝杯酒,是瞧不起你這個笨兄弟,還是怎麼著?”花花初為人婦,越發嬌豔可人,聞言垂首嚶嚶羞笑道:“官爺別見怪,是爹爹作主,花花也無法。”李繼遷嗬嗬大笑:“如此說來,嫂嫂是不願意的了?那好辦,待明日咱去回了王爺,將咱哥哥休了再嫁,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