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赫連山魂歸西天之時,李繼遷正在黃羊坪集結兵馬,準備第二日拔寨西征。一切都安排妥當,繼遷依舊心神不安難以入睡,便起身在帳中踱步。突然他心口劇痛,大叫一聲轟然倒地。新任侍衛米擒十五,唬得魂飛魄散,上前把他扶抱到氈榻上,連連呼喚。
過了一會李繼遷緩醒過來,驚恐地問米擒十五:“你看見什麼了?”米擒十五搖頭回答:“王爺,什麼也沒看見。就見你猛地摔倒了。怎麼啦?”李繼遷抬眼望著聞聲趕來的破醜重遇貴和叔叔李光允等人,泣道:“怕是赫連兄弟要不好。方才恍惚之間,赫連兄弟進來,照著咱的心口紮了一刀。看來他的處境凶險得很,要在咱心上紮刀了……”
“王爺,你是做夢了吧?”破醜重遇貴笑道:“夢都是反的,這說明要有好事了。”李繼遷搖頭道:“咱方才也沒睡覺,站立著做哪門子夢?你別寬慰咱,咱知道。一定是赫連兄弟出了大凶險……”“沒影的事,一定是王爺思念他,思念太過開始胡思亂想。”
重遇貴極力勸解。李光允等也一哄聲地勸慰。繼遷隻是搖頭,滿麵哀傷煩躁不安。瞪眼望了帳頂一夜,第二天便寢食俱廢,神情恍惚,出兵的大事似乎都忘懷。大家眼見情況不好,隻得暗暗命巫師做法,驅鬼去邪。到夜裏,李繼遷突然清醒過來。
眼見得眾將按兵不動,大怒!即刻下令拔寨西進。五萬大軍夜行晝伏,潛行數日。這日傍晚,正在觀察天象準備拔營的李繼遷,見到一隻海東青,盤旋著尋找而來,他立時麵色大變,心神震顫,手足顫抖。他知道,那預兆就要得到驗證。尋常之時,都是鴿子往來傳信於固定的地方。像這種行軍打仗之際,鴿子無所適從,便用海東青傳信。海東青查找他,可見是重大事情。
海東青見到李繼遷收翅落下,他急忙喝退米擒十五,親自拆信。信是高巒寫的:王兄哀鑒,成林兄弟勤於平夏軍事。失機被擒,魂歸西天。人神共悲,望王兄節哀……
哇地一聲,李繼遷噴出一口鮮血,仰麵摔倒,兩眼怒視天空,一動不動。
米擒十五撲上前去,機智地先把來信收起,然後查看李繼遷。隻見他雙目圓睜怒視天空,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似有一股氣在胸中奔騰,卻衝不出喉嚨關。慌忙為他捋胸抹頸,以順其氣。忙亂一陣,繼遷一口氣破喉而出,直衝霄漢。隨後,就聽他怒吼如雷:“萬能神!你既然讓咱做斯事當斯人,就應該保佑咱的兄弟啊!你斷咱臂膀,摘咱心肝,還不如把咱一陣風收去……”李繼遷呼吸急促,難以再言,隻是怒視蒼天。
聞訊趕來的破醜重遇貴等,慌忙把李繼遷抬入帳篷。隨軍巫師,開始在帳外請神驅鬼,忙亂起來。過了許久,李繼遷順過氣來,坐起身,兩眼發直,茫然不知所措。
破醜重遇貴輕聲問道:“王爺好些了嗎?這樣可不成。是不是把張公請回來,主持大局?”
李繼遷搖頭,半晌才道:“沒事。咱支撐得住。千萬不要驚動張公,他現在心裏不比咱好過。咱隻不過是心痛,睡一覺大概也就好了。”破醜重遇貴點頭:“那就歇息兩天。”
“不成!”李繼遷厲聲道:“赫連兄弟是為大業而死,咱們不能讓他亡靈不安。傳令全軍,即刻照計劃行事!違令者定斬不饒!”破醜重遇貴勸戒道:“王爺,恐怕不行。米擒十五剛才把情報給咱看了。大計全盤泄漏,卻不知宋人做何打算。貿然行事,是要吃虧的。是不是把張公請回來,重新商討大計?”
李繼遷怒吼道:“不用!就是宋狗知道了咱的計謀,咱也照樣把他們撕成肉片!重遇貴,你怕了嗎?!”破醜重遇貴本就是暴虎馮河的漢子,能有此勸,已經進步不小。聞聲惱怒,厲聲道:“王爺,咱沒犯任何錯誤,為何辱罵咱?破醜重遇貴的字典裏,沒有怕字!”李繼遷點頭讚道:“是漢子!傳令去吧!”
破醜重遇貴被李繼遷激怒了,難得的一點謹慎煙消雲散。應聲下去派人傳令。李繼遷不願意驚動張浦,而他自己卻精神不濟,難以思慮全麵,貿然行動,結果鑄下大錯。
按照張浦的計劃,是先棄麟府二州,讓韓德威看到,上報契丹朝廷,也就達到目的了。至於綏州,雖也在棄守之列,卻要隨機應變視需要而定。麟府易棄,全是軍兵和四海為家的族帳。一聲令下,人馬可以迅速撤離。而綏州卻不同,多是世代居此的熟戶,安土重遷,必生異誌。熱土難離,背井離鄉,哪個願意?況且此刻數九寒天,更不是理想的遷徙時侯。就是必須遷移,也應該等到春暖花開柳媚花明之時。但李繼遷卻神情恍惚,忘記了這些,隻想令契丹快速進兵,便不顧時令,令李繼衝去綏州遷徙兵民。同時一天派出數個報馬,向契丹朝廷報警,製造緊張空氣,令契丹不辨真假,火速進兵。
這年十一月,正在銀州腹地,為綏州民眾準備居處的李繼衝,接到李繼遷火速遷徙的命令。迅速趕往綏州,於十一月底到綏州,遵照李繼遷之命,急忙展開遷移行動。隨同李繼衝前往綏州的有李大信馬文英夫婦。李大信的任務是,綏州軍民遷移時,由他在綏州兵馬中挑選一萬精兵,暫且駐守綏州,夫妻二人率軍機動作戰,阻擊或牽製敵軍。
別看李大信長得粗糙,神荼鬱壘一般,與破醜重遇貴並稱平夏二門神。卻是屠夫繡花,有個憐香惜玉的心腸。自娶了美貌豔麗的馬文英,就得了季常之懼。馬文英一聲虎吼,李大信便骨軟筋酥。戎馬倥傯之餘,無論是兄弟們一塊喝酒諞閑傳,還是大家以武會友切磋武藝,隻要馬文英嬌呼一聲,李大信就屁顛屁顛地跑回去。他自我解嘲道:“沒有婆姨想婆姨,為娶婆姨能喝她洗腳湯。有了婆姨煩婆姨,虎吼一聲你就得跑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