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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局眾人齊應了聲“是”,將武器收起,隨身帶回座位。帶隊官軍見他們竟然陽奉yīn違,正要作sè,成連傑拱手笑道:“在下‘蛟龍鏢局’總鏢頭成連傑,見過大人。大人盡請放心,在下等皆是奉公守法的良家子弟,定會好好配合大人辦案。”

那帶隊軍官想來聽過“江東三蛟”的名聲,有了個台階下,不好做得太過份,以免另生枝節,遂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蛟龍鏢局”上下陸續回到原位,易容老者同樣被驅趕回茶寮內。帶隊軍官勒馬緩轡,慢慢踱近茶寮。他早已發現周旋、林大嘴等人,最初尚有點意外,此時一邊行來,一邊凝視周旋,舉起彎折的馬鞭輕輕摩擦下巴,眼神透出莫測深意。

周旋淡淡地收回視線,繼續喝茶。

帶隊那名軍官叫元秋生,四十多歲年紀,麵孔粗癘如同風沙打磨過的岩石,目光淩厲充滿殺氣。或者匪氣。

多年前,此人曾是一名嘯聚綠林的大盜,綽號“剝皮閻羅”,殺人越貨之餘,最喜活生生地把人皮剝下。亂世中能入他眼的自然以富人官紳居多,因此反搏得“替行道,綠林好漢”的美譽。後來投身錦衣衛,沒幾年官職火箭煙花般噌噌直升。

他擅使鬼頭大刀,武藝高強。不過之所以升得那麼快,全靠著夠心狠手辣,懂逢迎上意。如今人前必腰掛繡hūn刀,身穿飛魚服,從頭到腳休想找出一塊不是錦衣衛的地方。

繡hūn刀乃錦衣衛的製式武器,輕巧狹長,刀柄可容雙手掌握,刀脊筆直伸去,至刀尖處略微彎起,厚背薄刃的刀身近乎長劍,刀鋒勾出一道平緩劃過的弧線,將到盡頭勢急緊束,使刀形呈秀眉hūn芽狀,銳利無比。錦衣衛通常佩帶這件兵器,一方麵彰顯身份,另一方麵確實便於攜帶和近身搏殺。

當然並非所有錦衣衛都用繡hūn刀。一些高手各練就獨門武器,刀再好也不趁手。像周旋使慣了劍的,一直沒換過。

而飛魚服是等級比麒麟服更高的朝服。不過錦衣衛高層穿朝服行使職權,原是今上特賜以示恩渥,未必與品秩相關。元秋生和周旋一樣是個百戶,那身飛魚服表明他更受器重罷了。

周旋不是個倨傲的人,此刻卻毫不掩飾麵上的冷漠,別起身見禮,招呼都懶得打。

對於不懷好意者,他向來不假以辭sè。恰巧元秋生屬其中一個。

林大嘴、胡屠夫、周和尚、陶石猴四個站起了,作勢就想搶出去參見元秋生。四人眉開眼笑,自踏上行程,周旋像一塊壓在他們身上的大石,提心吊膽,元秋生等人的出現無形中幫他們將壓力分擔開去,怎能不喜?

未等四人邁出腳步,便給元秋生冷冷的聲音迎頭打住。元秋生瞪眼道:“坐好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沒點分寸!”四人心內打了個突,很快明白元秋生眼中深意,乖乖坐回原處,學周旋那樣繼續喝茶。

元秋生目光轉動,自茶寮內諸人臉上一一掃過,擺擺馬鞭道:“仔細盤查。”

就有數名錦衣衛下了馬進入茶寮,手裏各拿一張畫卷,對茶寮裏的人逐一檢視,看有無化裝,並盤問籍貫身份,是否見過畫上所繪那中年男子。

“蛟龍鏢局”的人俱坐得較為靠外,那幾名錦衣衛先從他們開始,檢查時毫不客氣,拿手在他們臉上掀來捏去,好些鏢師、趟子手差點忍不住翻臉動手,被成連傑喝止。

不一會輪到了“江東三蛟”中的甄龍,那錦衣衛依然如故,甄龍不等他的手伸到臉上,一把抓住。

那錦衣衛瞪眼道:“怎麼?想造反?”

他嘴裏著話,手上發力一掙。誰知甄龍的手如同鐵鉗也似,不但沒掙脫,反被捏得骨頭格格作響。

那錦衣衛臉sè大變,甄龍鼻中輕哼,掌力外吐,將他推開數步,道:“官爺,適可而止,莫欺人太甚!”

那錦衣衛惱羞成怒,錚的拔出刀來,這一下惹得“蛟龍鏢局”自成連傑以下同時站起,均是怒目而視。

茶寮外的元秋生一皺眉,道:“別動不動就拔刀,正事要緊。”

那錦衣衛自能聽出這話是在訓斥自己,悻悻然收刀入鞘。

“蛟龍鏢局”的人見狀,怒氣平息了些,重新落座。那幾名錦衣衛繼續盤查,這回稍有收斂,不像先前那般盛氣淩人了。

茶寮內坐得最靠裏的,是易容老者以及身為主人的那對夫婦。三人畏手縮腳,都是一副膽怕事的樣子。

在“蛟龍鏢局”的人險些和錦衣衛釀成衝突那一刻,一直低著頭,卻用眼角偷偷察看場上變化的易容老者,目光突地一閃,流露出種有所決斷的狠sè。

當一名錦衣衛來到易容老者跟前,正要開始查問,驀然間,易容老者戟指疾點,指尖彈跳處,轉瞬封住那錦衣衛身上數處要穴。

那錦衣衛登時動彈不得,驚叫道:“你……”

一個“你”字來不及完整吐出,易容老者長身而起,伸手扣住他喉嚨,把人脅持擋在身前,快步向後退去。

在他身後是一堵板壁,紋sè泛黃的木板將茶寮間隔成兩部分,後麵那部分是供人起居、放置物什的房間。房間後,有一片靠近林子的空地,此時已被錦衣衛把守住。

背靠板壁,避免腹背受敵。易容老者顯然打的這個主意。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了,其他錦衣衛尚未回過意來,易容老者早已挾著那名錦衣衛退到板壁前。不少錦衣衛見狀,跳下馬往裏衝,拔刀聲響成一片。

元秋生喝道:“穩住,慌什麼?”

那些錦衣衛聞言放慢手腳,朝易容老者層層逼近,把所有出路堵住。

易容老者五指緊攏,捏得手中那錦衣衛喉嚨格格作響,森然道:“不想要他的命,盡管上來。”

元秋生盯著易容老者,道:“於磊,喬裝得不錯,不聽聲音真看不出是你。你以為這個時候我還會讓你逃掉?識相的放開他,乖乖束手就擒,我答應給你個痛快。否則,嘿嘿,我元某人的綽號不是白叫的。”

名為“於磊”的易容老者哈哈一笑,道:“我於磊走出這一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元剝皮,你那一套嚇唬三歲兒還行,在老子麵前,嫩著點!”

元秋生麵上戾氣閃過,沉聲道:“咱們報效皇上,就知遲早有一rì要為皇上盡忠。這位弟兄,如果於磊膽敢殺你,元某在此保證,以後定會照顧好你的家,你放心去吧。”

他用力一揮手,道:“弟兄們,上。”

圍著於磊的一幹錦衣衛發了下愣,腳步明顯有點猶豫。

於磊厲聲道:“誰敢上前,我即刻殺了他。”

那一幹錦衣衛畢竟顧念同袍情誼,不由自主地紛紛停步。

於磊道:“元剝皮,要我放開這位弟兄不難。我心裏有一些話,不吐不快,容許我把話完即可。”

元秋生正在遲疑,於磊自顧自道:“想當年,我於磊亂世從軍,原本胸無大誌,隻知韃子殘暴,不把咱們當人看,不給人活路,不反不行。下間群雄並起,各路英豪不可勝數。來慚愧,我於磊最早跟的人並非當今聖上,而是戰敗被俘,被當今聖上的仁義打動,才背棄舊主歸順過來。”

元秋生板著臉道:“我早看出你是個兩麵三刀的人。有屁快放,這裏沒人有空聽你書。”

於磊點頭道:“兩麵三刀的人!好,這話我認了。畢竟,當年我降的是當今聖上,自當奉當今聖上為主……可惜啊,當今聖上恐怕忘記了,當年他是拿什麼來服我歸順的。”

他圓睜雙目,舌綻雷聲,道:“是明尊教義!”

他仰狂笑,道:“我於磊這輩子從來沒聽過什麼大道理,打仗就打仗,殺人就殺人,誰不給我好rì子過,誰就是我的敵人。是當今聖上,讓我知道了該為什麼而戰。隻有信奉明尊教義的義軍,才稱得上王者之師,仁義之師。其他反王不過是些為了一己私yù,禍亂下的草寇罷了。誰又料到,多年過去,殘殺教友,迫害異己的人,竟然也是他。他要當教主,我服。他背叛教義,用儒生助他稱孤道寡,讓這下盡歸他朱家,我不服。”

眾錦衣衛聽得麵sè大變。元秋生氣急敗壞,吼道:“上,殺了他,快殺了他,別讓他胡八道。”

於磊笑道:“怎麼,怕了嗎?這事你們心知肚明,都是一群被功名利祿蒙蔽了雙眼的家夥。我於磊辦不到,要我死容易,要我抹殺良心活著,休想!”

他朝著周旋的方向高聲道:“周護法,醒醒吧。回到京城,不會有好下場。你早已不受聖上信任,那批軍餉是朝廷故意讓聖女他們劫走的。這是一個圈套,朝廷得知下反賊齊聚太行山,密謀結盟造反,結盟者須憑從朝廷那裏取得戰果大,來決定誰有資格當盟主。朝廷將計就計,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你不過是其中順帶收拾的犧……”

話未完,於磊神sè驟變,腰身匆忙歪扭。但聽卟的一響,扣在他手裏的那名錦衣衛,胸腹間突然冒出個刀尖,卻是從後麵的板壁刺出。若非於磊機jǐng,死在刀下的人便是他了。

元秋生雙腳發力一蹬,於馬背上騰身而起,淩空跨步向於磊飛撲過來,足尖沿途接連點下,踩在錦衣衛肩膊上,轉眼掠至於磊上方,拔出腰間繡hūn刀順勢劈落,寒光與殺氣奪人心魄。

於磊手裏沒有武器,將被誤殺的那名錦衣衛用力推開,撞向圍在身前的那些錦衣衛,與此同時抽出被誤殺那錦衣衛的配刀,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托著刀脊,擺出個橫架金梁的姿勢,恰好擋住元秋生劈下那一刀。

刺耳的交擊聲中,兩把刀震得嗡嗡直響。元秋生長大的身形硬生生反彈回去,半空翻了個筋鬥落到地麵。於磊更是撞上後麵的板壁,板壁篷的一下洞裂開來,整個人消失在洞內,木屑與塵埃激揚不休。

板壁另一側很快傳出慘呼,聽聲音不像於磊,想必有錦衣衛遭了於磊毒手。緊接著刀聲如緊鑼密鼓,多半是纏鬥上了。

元秋生氣得破口大罵:“一幫飯桶!愣著幹什麼,給老子上。捉活的,老子要將他千刀萬剮。”

有個錦衣衛不及多想,一頭鑽進於磊撞出的洞裏,半個身子還在板壁外,突然發出痛苦的嘶嚎,倒地隻剩蹬腿的份了。

於磊笑聲傳來,呼喝道:“不怕死的就來吧。我於磊今rì沒打算活著離開,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大夥兒熱熱鬧鬧,黃泉路上作個伴。”

頓了一頓,他聲音提得更高,道:“外麵‘蛟龍鏢局’的朋友,不好意思了。你們聽到了不該聽的秘密,休想從元剝皮手裏脫身。於某這件事做得有欠光明磊落,為了聖教安危,不得不用點手段,要是有下輩子,定向諸位請罪。”

成連傑、李子丹、甄龍等人,之前聽見於磊出那一番話時,神sè已極不自然。他們都是江湖上的人jīng了,豈會不知其中利害?惟有心存僥幸,指望錦衣衛疏忽過去。沒想到於磊幹脆把話挑明了,刻意要拉他們下水,這個時候終於坐不住了,一個個臉上除了憤怒外,滿是焦慮。

元秋生也變了臉sè,暴喝道:“此地事情未了,誰都不許擅自離開。”

他心裏自有打算,原是想先穩住“皎龍鏢局”的人,待擒下於磊再來計較。那個秘密事關重大,寧可抓錯殺錯,決不能冒半點泄漏出去的危險。不料於磊早有預謀,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追殺於磊的錦衣衛湧向房門,有些闖了進去,有些仍堵在外麵。元秋生瞪眼道:“混帳,抓一個人,用得著那麼多人嗎?”

他向一名軍官打了個眼sè。那軍官名叫黃彪,是他的心腹手下,果然意領神會,帶上一批人轉移到“皎龍鏢局”側邊。

錦衣衛的凶狠蠻橫,今時今rì稱得上下皆知,被抓去的人沒聽過有誰能囫圇出來。成連傑、李子丹、甄龍他們正一肚子的猜疑擔憂,腦筋緊張得猶如繃滿的弓弦,黃彪等錦衣衛的舉動,登時令他們大感緊迫。

三人迅速交換了下眼神,李子丹、甄龍兩個對成連傑點點頭,示意全憑他決斷。

成連傑腮幫鼓動,瞄瞄場內,終於從牙縫裏崩出一句話:“夥計們,道上木頭多,搬幹搬淨好攢程啊!”

“蛟龍鏢局”一幹鏢師、趟子手立刻聽明白了。

錦衣衛裏麵不少人原是吃江湖飯的,也立刻聽明白了。

“蛟龍鏢局”那邊發出聲聲虎吼,揮動刀劍槍棒各sè武器,撲向離他們最近的錦衣衛。黃彪等錦衣衛這邊驚怒交集,奮起迎戰。

黃彪連連叫喚:“弟兄們,快往這邊來,‘蛟龍鏢局’反了!”

成連傑一個箭步欺近黃彪身前,纏在身上的鐵鏈瞬間抖開,宛若毒蛇吐信飆向黃彪麵門。

黃彪側身避閃,繡hūn刀反手削去。成連傑的鐵鏈順勢來個烏龍擺尾,意yù卷住刀身。黃彪變招極快,繡hūn刀如回風舞柳,隨著身體原地盤旋,快要麵向成連傑時刀光猛瀉,斜劈而下又快又狠。

成連傑步履急退,甩開鐵鏈鞭了過去,口中喊道:“夥計們,除草莫留根,盤子亮敞好安生啊!”

前後兩句,意思是要大夥兒拚了,不把錦衣衛殺光,今後不會有好rì子過。

追捕於磊的錦衣衛此行共十八人,加上押解周旋的林大嘴四個,總共就二十二名,方才已經被於磊滅了一兩個。“皎龍鏢局”上下有三十七人,人數占優,這也是成連傑的底氣所在。與其將命運交給凶殘成ìng的錦衣衛主宰,倒不如拚一把,事成瞞過海,事敗大不了遠走高飛。

那些守在茶寮外圍的錦衣衛,除了參與潛入房間偷襲於磊的,陸續趕來加入戰鬥。而元秋生早在“皎龍鏢局”發難時,眼珠急轉數下,反而奔進了房中。

房間裏的打鬥聲不曾平息過。忽然於磊嘶聲長呼:“周護法,聖教安危,拜托你了,於某先行一步……”接著沒了聲氣。

元秋生帶領數名錦衣衛衝出房門,看見林大嘴四人依然守著周旋,怒道:“你這四個蠢貨,都什麼時候了,不快快殺敵!”

林大嘴、胡屠夫、陶石猴、周和尚四個吃這一喝,忙不迭參戰去了。

元秋生瞪住周旋,麵容猙獰,狠狠道:“周旋,有種殺自己人的話,盡管拔劍。”

周旋勉強笑了笑,愴然道:“自己人?你們有當我自己人?”

元秋生冷笑不語,拽著刀殺入戰團。

茶寮內外,拚殺的身影處處皆是。痛苦、絕望的叫聲,伴隨著橫飛的血肉不時響起。“皎龍鏢局”上下和錦衣衛雙方殺得興起,一個個手背、麵部青筋賁現,雙睛布滿血絲,揮動武器奮力進攻,眼中惟有敵人。

可憐那茶寮主人夫婦兩個,亂戰當中被錦衣衛順手了結ìng命。此際能夠置身事外不受影響者,唯獨周旋一個。

他真的能夠置身事外麼?

錦衣衛不來攻擊他,是因為他尚未露出反跡,但有意無意間一直在防著他。

“皎龍鏢局”的鏢師、趟子手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並沒哪個主動來挑釁。

就這樣,周旋依舊坐在原處,甚至依舊喝著茶。

茶不是酒。他一碗接一碗,喝的卻像是酒。苦酒……

有時候茶和酒一樣,喝著都是苦的。可惜,茶終究不能代替酒。

酒喝醉了,可以暫把憂愁拋於腦後,可以借著血氣衝動一點,做出些清醒時難以決斷的事情。

茶卻讓人愈喝愈清醒。而愈清醒,有些事情就愈發令人茫然、痛苦……

如果有得選擇,周旋很希望碗裏盛的是酒。

在一碗又一碗苦酒般的茶中,“皎龍鏢局”和錦衣衛的戰鬥,不覺達到了極致。

雖“皎龍鏢局”人數占優,錦衣衛也並非那麼好對付的。能當上錦衣衛的人,要麼是些軍中拔尖的廝殺漢,要麼是些江湖馳名的練家子,每人均有拿手絕活。何況他們還受過軍陣ā演,對敵之際配合上自有一份默契。

兩相比較,“皎龍鏢局”大部分鏢師、趟子手要弱上一籌,要不是成連傑、李子丹、甄龍三個充當中流砥柱,恐怕人數上的優勢就給輕鬆抹掉。

“江東三蛟”功夫確實了得。成連傑遠戰時一條鐵鏈用得靈動如生、出神入化,一旦貼身近戰,雙手頓即化作蛇形,拳指刁攏,有若毒蛇昂首伺伏。鐵鏈在他雄渾有力的手臂碰撞彈拔下,翻轉盤舞,變化多端,蛇拳便於鏈影之間出沒無常,令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他的對手黃彪支撐了數十回合,一招不慎,咽喉被插個正著,喉骨盡碎,當場氣絕身亡。

李子丹打鬥中身法快到了極點,一根齊眉短棍早擰開了成為三節棍,配合著飄忽不定的身形,指東打西,虛實難辨。但最致命的卻不是這根棍子,而是他的腿功,對手稍露破綻,長腿刹那間踢出,或鞭或戳,直奔要害。挨了他的棍,最多受個傷,中了他踢出的腿,沒有誰還可以站得起來。

甄龍跟人交手就簡單多了,穩打穩紮,直來直往。右手握著半截殘刀,左手拳頭如鐵,無它,就占著“快、狠、準”三個字,刀快,拳猛;拳狠,刀準。半把刀和鐵拳交錯而出,大開大合,有進無退,能在他的刀下、拳下力敵不退的人,錦衣衛裏尚無一個。

三人自恃武藝了得,專挑錦衣衛的軍官下手,那些軍官往往也是錦衣衛當中身手最好的,然而即便如此,三人手底下鮮少有誰支撐滿百招以上。

這批錦衣衛裏以元秋生的武功最高。直到他截住成連傑,成連傑才碰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不過整個戰局並沒因此發生多大改變。李子丹、甄龍實力不在成連傑之下,錦衣衛須用更多人手方能遏製二人勢頭。如此一來,“蛟龍鏢局”就發揮出人數上的優勢了。

元秋生不愧出身綠林,交起手來愈鬥愈狠,打到後來狀若瘋虎,一把繡hūn刀在他掌中攻多守少,直似要以命搏命一般。難得成連傑同樣是個堅韌ìng子,打法雖靈活多變,不拘泥一時得失,卻絕無絲毫忌憚退避的念頭。

算來元秋生先吃上點虧,他過去慣使鬼頭大刀,改用繡hūn刀後,對招數影響不大,出刀的力度便有所欠缺了,仗著多年綠林生涯積累下的搏殺經驗,不至於落在下風。

刀光縱橫,鏈影翻飛,二人鬥得難分難解,皆到了有我無敵、有敵無我的境界。

元秋生是個武林高手,可顯而易見,他不是一個出sè的軍隊將領。帶來的一幹手下漸漸陷入險境,兀自酣鬥戀戰,未曾察覺。當然,成連傑委實太強,大概有不敢分心以免走神的緣故。

戰鬥中將官不退,屬下決不能先退。否則事後軍法處置,遭罪的不隻是自己一人。眾錦衣衛明知境況不妙,仍然悍不畏死地拚殺著。直到一名錦衣衛忍不住狂叫:“大人,大人,再不撤,弟兄們全撂在這裏啦!”

淒厲的叫聲刺入元秋生耳膜,元秋生一愕,眼角餘光瞥過,發覺周圍站著的手下竟然不剩幾個,“蛟龍鏢局”正以多欺少分割圍殺。

元秋生驚怒交集,身手頓時受到影響,被成連傑行險欺近,刁手如毒蛇的死亡之吻,穿過繡hūn刀瞬間襲至喉嚨。元秋生大駭,趕緊仰身後傾,扭開頭頸躲避。

成連傑粗糙的手指劃過,帶起一蓬血花,迅速收回。元秋生急退數步,鎖骨部位血如泉湧,缺損了大片皮肉。

元秋生冷汗直冒,心間再無戰意,捂住傷口轉身朝大路飛奔,忍痛喊道:“撤,走一個算一個!”

場中剩餘的錦衣衛馬上嚐試四散突圍。

成連傑輕功本非長項,更沒想到元秋生會拋棄手下獨自逃生,一時間來不及追上。

眼看元秋生數下起落,躥到茶寮外的馬匹附近,一旦讓他上了馬,不可能攔得下來了。

茶寮內忽地飛出一道人影,元秋生這頭剛翻身上馬,那道人影同時淩空掠至,白虹般的劍光映著rì照劃下,身法劍技一氣嗬成。

元秋生驚覺之下怒道:“你……”

他yù舉刀擋格,可來者對時機實在拿捏得太好,根本不給半點機會。

“你”字尚在他口中逗留,劍光早已從他頸間滑開。

那道人影落在一側,元秋生所有動作停頓,隔了一會兒,喉間“喀”的微微響動,碩大的人頭竟於脖子上掉下,無頭的屍體鮮血狂噴。

趕過來的成連傑將一切看在眼裏,望向那道人影時,不禁神sè凝重。

他抱起拳沉聲道:“這位長官,官家的事我等原不想參與,如今無辜受到連累,為求自保不得不行此險著。既然長官你已出手誅殺此獠,想必不會跟他一路,將來是朋友是路人,請明言相告。”

那道人影不用,自然就是周旋。

周旋臉sè蒼白,抬頭望,遲遲不肯開口。

成連傑也不急,耐心等著。

打鬥聲最終平息下去了。李子丹、甄龍率領鏢師、趟子手向這邊靠近。

成連傑回頭望去,自己這方盡管獲勝,付出的代價不,除了他們三兄弟,活下來的不足十人。

他內心沉重,嗓音沙啞地問道:“收拾幹淨了?”

李子丹點頭道:“大哥放心,一個都沒放過。”

眾人的視線聚集到周旋身上,許多人眼中帶著憤恨。

甄龍寒聲道:“大哥,這人……”

成連傑搖搖頭,猶豫著道:“是朋友。”

周旋發出一聲長歎,掃視眾人,緩緩道:“你們今後必須消失,有多遠走多遠,我不希望再看見你們任何一個人。”

甄龍勃然大怒,道:“你算什麼東西!”

他大步上前,刀聲破風,半截殘刀比刀聲更快,砍向周旋。

周旋麵容如一汪死水,手中劍忽似晃動了一下,仔細看依舊反握著藏在背後。

甄龍像是碰到什麼震驚之極的事,收刀急往後退。

“蛟龍鏢局”的其他鏢師、趟子手懵然未覺有何古怪,成連傑、李子丹二人卻是臉sè大變,焦急地瞧向甄龍頸部。

甄龍鎖骨之間的窩處,此時居然多了一顆紅點,沒有流血,甚至沒有腫起,仿佛用顏料輕輕點出那般。

成連傑、李子丹二人倒吸一口涼氣,麵麵相覷,李子丹不由道:“好快的劍!”

甄龍伸手摸了摸,先是驚疑不定,繼而怒容滿麵,喝道:“再來。”

刀一挺,又要上前。

成連傑道:“三弟,住手。”

甄龍轉頭怒目道:“大哥,我不怕他。剛才是我輕敵了,差點失手。這次要他好看。”

成連傑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多,衝周旋拱手道:“多謝手下留情。”

周旋淡淡道:“我的話,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可以不聽,他rì有何後果,我不敢。除非……你們有把握將我留下。”

甄龍也冷靜下來,臉上多少仍有不服之sè,但緊緊閉上了嘴。

成連傑思索半晌,道:“好,如你所願。”

他掉頭而去。對這個答複,李子丹、甄龍等人顯得不太情願,不過仍然隨他去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周旋喃喃道:“我倒羨慕你們啊,可以走就走……”

他遙望際,滿懷落寞,繼續自語:“我想走也走不了啊。有些事情,不想做,不能不做。即使做了,不知道是對是錯。下蒼生……也罷,且留給下蒼生評吧。”

(未完無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