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度點頭接過寶鏡,細細端詳,隻見那鏡直徑一尺不到,鏡麵青瑩耀日,背麵盤著一條龍,鱗鬣爪角無一不全,栩栩如生,又刻有篆書銘文三十二字,團圍成圈,辭曰:“盤龍盤龍,隱於鏡中。分野有像,變化無窮。興雲吐霧,行雨生風。上清仙子,來獻聖聰。”正中間有一方印,文字古怪不可識,大概就是邢幽清所說的天帝之印。又聽得邢幽清繼續道:“此鏡的純陽之氣已被消耗,需要再吸納數十年日光精華方能恢複。我在人間之事已畢,不敢再多滯留,這水心鏡你代我送回峨嵋,交還於掌門罷。”又指著崔元之對袁度道:“我這個關門小弟子從小多難,父母早逝,我推算他一生坎坷,如今又將有場大變故。希望你能帶他上峨嵋,也算是歸了宗。”
崔元之忙道:“師父,我過幾天就要去杭州讀書了,才不去峨嵋呢。您說的大變故到底是什麼啊?”
邢幽清點頭歎道:“都是天意,你日後自會知曉。這把紫雲劍我便正式傳授於你,還有一件防身寶物,也一並給了你罷。你注定要歸峨嵋,萬不能違抗掌門的命令,我傳你的養生之術切莫忘卻,勤加修煉,當身安命延,最終亦能遨遊上下,得成正果,也不枉我們師徒一場。”說完將紫雲劍與一個紅色的錦囊交給了崔元之,又對二人說道:“那分水墩下禁魔之所雖已破壞,但還需封印,以防侵蝕地氣,切記切記!”話未說完,滿室中忽然充滿了異香,並隱隱有絲竹之聲,邢幽清立刻現出法身,赤發藍睛,身著鱗衣,五色光華四射,忽地轉為如練白氣,扶搖直上,漸漸轉淡,再也看不見了。
崔元之見邢幽清飛升而去,想起這十多年來的情分,不覺有些傷感,含淚叩頭相送。袁度輕輕將他扶起道:“前輩修成正果,崔兄弟應該高興才是。”崔元之拭去眼角之淚,拱手道:“袁大哥,師父的事就多拜托了!”袁度忙回禮道:“不敢當,崔兄弟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崔元之搖頭道:“我家人尚在此處,況且我還有繼續學業,怕不能同去峨嵋了。不過那分水墩我倒可以與你同去一探。”
袁度聞言微微頷首,暗道:“此子尚未覺悟,怕將來要大大地經曆一番磨難了。”當下也不說破,隻笑道:“那甚好,等我回去收拾收拾,那地穴陰氣很盛,等正午再去較好。”
“也好,我偷偷溜出來一晚上,再不回去等爺爺起來就麻煩了。正中午我們便在分水墩上碰頭吧。”說完,崔元之便一把推開殿門,日光正照射入內,映得滿殿亮堂堂地。
袁度將玄天黃符、水心鏡和穀璧等諸般寶物放入懷中,將張恩溥的桃木劍掛在腰上,又朝三尊石佛磕了個頭,盡了禮數,這才出殿來,掩上殿門。忽聽得山門口崔元之驚叫道:“袁大哥你看,天上這是什麼?”袁度聽言心頭一動,抬頭一張望,隻見一個紅球從西柵升起,直衝天空,忽地猛然下墜,轟的一聲,騰起無數濃濃的黑煙,彌漫半空,隱隱有火光閃現。
“糟糕,西柵著火了!”崔元之焦急地叫道,那富源當鋪就在西柵,此刻失火,怕殃及,心中十分擔心,便急急跑了出去。
袁度也跟在他後麵,兩人先後穿過桑林,繞過轉船灣,渡霅溪。一路上就聽見水龍會“鏜鏜”的鑼聲報警,並四五台大水龍車,數十名青壯年抬了,急急往西柵老街而去。還未到西柵,便已覺得熱氣熏麵,這火竟是極大。西柵入口處早已停當了四台水龍車,足足有腰粗的大木桶,裏麵連著兩個唧筒,眾人從旁邊的霅溪中汲上水來,灌滿了木桶,好幾個壯漢不斷地掀動杠杆,水就從唧筒中噴灑而出,如同一條條白龍一般,直朝著火苗噴去,頓時霧氣彌漫,夾雜著濃煙,不可視物。又有數人,手執撓鉤和斧頭大錘等物,在一旁等候,隻待火勢蔓延過來,立刻拆房推牆,切斷火源。
崔元之見火勢猛烈,西柵深處的屋舍已盡數被焚毀,心中大是慌亂。“這裏危險,兩位快快離開!”幾名龍兵(救火人)見到袁度他們,忙跑了過來,“鎮上已經將植材學堂辟出來安置災民,兩位可以先去那邊。”
袁度答應了,連拉帶拽了拖著崔元之就往學堂那邊而去。好在崔元之此刻也心神不定,仿佛無知無覺一般,隻跟著袁度一路迤邐而來。到了學堂,隻見到處都擠滿了災民,因那火來的突然,又十分猛烈,大概隻有一半多一點的人逃了出來,都在議論這火來的奇怪。吃齋的老太太們指責年輕人們不信菩薩,結果惹菩薩怪罪了;媳婦們怪丈夫抽大煙,定是不小心火燭;男人們怪女人手腳笨,早上起來燒火做飯都會出事;年輕人們紛紛叫嚷著要找出火災的源頭,將那戶人家打個半死。
崔元之四處尋找,希望能看到爺爺平安無事,可搜尋了半日,連一個仆人都未曾見到,心中更是一片冰冷。袁度見逃出來的那些人多半是住在西柵前端的鎮民,更深處的怕是已經都是全家葬身在了火海之中,心中知道富源當鋪定是不免。崔元之又找了片刻,頹然坐倒在地,眼中已是淚水洶湧,口中喃喃道:“爺爺,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袁度見他傷心,也隻好輕輕拍了拍崔元之,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