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後又來了幾次,但邢東嶽確實再也不肯見他了。

邢東嶽深深地歎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那是自己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愧疚和羞慚。

聞言,他不由得屏住氣息,專注地看著邢東嶽。

“那件事錯不在你,你才是最無辜的人,根本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諒,反而是我才需要跟你還有你娘懺悔,祈求你們母子的諒解……”邢東嶽終於決定吐露隱藏在內心最不堪的秘密。

邢阜康語帶苦澀。“隻因為你沒有保護好我娘嗎?你當時經常出遠門,又怎能料到會出這種事……”

“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他望向“方十郎”的牌位,兩眼透著懷念、依戀的特殊情意。

“這件事要從十郎開始說起,十郎是在九歲那年被買進府,因為和我同年,我與他就像主仆、也像兄弟,比真正的親人還要親近,天天朝夕相處,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可是這份感情,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變了質……當長輩們紛紛為我作媒,可我總是提不起勁,就算生得再美、出身再好的女子,也無法令我心動,隻要十郎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聽到這兒,邢阜康有些恍然大悟了。

“兩個男人就算互許終身,也無法改變世俗的眼光,邢家的男人可以出入像姑堂子,逢場作戲,但絕不能為了男子終身不娶,為了隱藏這份不可告人的感情,我隻好答應成親,接著便是娶你娘進門,可是洞房花燭夜卻隻能裝醉,也無法與她圓房,甚至自認已經完成娶妻的使命,第二天就丟下剛進門的妻子,帶著十郎和邢五匆匆地離開家門,有了邢五掩護,沒人會懷疑我和他的關係。”他多麼希望人生能夠重來,一定可以做出更成熟妥當的安排。

“所以你們就這麼把我娘丟下不管,隻顧自己快活?”邢阜康目光激動,話也說得難聽。

邢東嶽承受他的怒氣。“在那一年多裏頭,三弟寫了好幾封信到各地的“邢家當鋪”,希望能夠轉交給我,就是要我趕緊回家一趟,可都正好錯過,而我也以生意當做推托之辭,對於歸期,一延再延。”

“你根本沒有替我娘想過,甚至連捎封信給她,表達一下關心都不曾,就算在她死後,每天為她上香,也無法消除你心中的罪惡感……”他一把揪住邢東嶽的衣襟,哽聲地呐喊。

“你根本不配求她原諒!”

“你罵得對!”邢東嶽嗓音像哭又像在笑。“所以老天爺看不過去,降下懲罰,讓我失去十郎,他把我從火場中救出來,自己卻死了……當我帶著十郎的骨灰,以及臉部燒毀一半的邢五回來,你娘已經在飽受屈辱的情況之下生下你,然後投鐶自盡了,聽三弟說……你娘一直在等我回來,要把心中的委屈和身不由己告訴我……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盼不到……隻因為我的一念之私,害了這麼多人,我沒有資格求你們原諒……”

邢阜康鬆開手掌,哽咽地控訴。“原來這才是真相……我還以為你不想看到我,是因為隻要看到我,就會想到我是如何出生的。可又不能殺了自己的父親,替我娘討回一個公道,心中內疚,才會把自己關在修心園裏……”

“我是個自私又卑鄙的小人,到了最後,不隻不敢承認自己喜歡的是個男人,也沒有權利指責犯下這等罪孽的父親,因為我也是幫凶……跟他一起害死你娘。”邢東嶽無地自容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