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幾步上前朝她福了福身子,“見過皇後娘娘。”
沈如月淡淡的看著她,這女子比夏竹煙的威脅更甚。
但即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唇瓣輕動,她微微笑開,“蘇姑娘若是來見太後娘娘的,便改時再來吧。她剛食用了一些粥膳,正歇下了,吩咐任何人不許打擾。”
連澈這般袒護蘇清淺,她又怎會不知,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由便是,他想借由此事,瓦解沈氏一族的在朝中的勢力,這等鳥盡弓藏,卸磨殺驢之舉,又豈能不傷了姑母的心。
轉而看向一旁的宮女,她開口道:“天色已暗,你再去取一盞燈籠過來,給蘇姑娘備著。今時可不同往日,夜間路不甚好走,若不小心磕哪兒碰哪兒了,生個萬一。教有心人聽了去,怕是又要亂嚼舌根了。”
待宮女離去後,沈如月邁開了步履,身後跟著關嬤嬤。身形越過清淺時,她忽的頓住了腳步,身子微微前傾,“聽說慎刑司的大牢裏沒有窗欞,那裏陰暗潮濕,不見陽光。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唯一能聽到的聲響,便是老鼠啃食爛木或是人骨的咯吱聲。空氣中,則是永遠彌散著令人作嘔的腐朽惡臭之氣。倘若就這樣熬著,直至行刑的那天,倒也罷了。但若在行刑前,被甚無人性的獄卒做點什麼,這本就是死囚,又與外世隔絕,想必也無人會知曉。”
能明顯感覺到身旁女子的身子緊繃了起來,沈如月滿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即越過她朝前而去。
若方才沈如月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語是要擾亂她的心神與意誌,那麼,這女子的目的達到了。
那曾親身經曆過的一切,讓她如今想起都在忍不住後怕。
定了定神,清淺目光朝前一探,往大殿的方向行去。
剛行至大殿處,她便被守在殿外的太監攔了下來,“太後娘娘已歇下,吩咐誰也不見。”
清淺正想得出神之際,皇後的宮女給她送來了一盞燈籠,燈籠的紙麵上,寫著一行小詩,並附有一副畫。
晝出耘田夜織麻,村莊兒女各當家。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清淺提著映出橘色微光的燈籠走在宮中的花樹小道上,她轉頭看了眼燈籠下,自己那被光亮拉的斜長綿連的孤單身影。
忽然想起了皮影戲,她伸手輕撩起裙擺,嚐試著跳出了一個輕盈簡單的舞步,倒也得心應手。
踮起腳尖,她輕垂著眼眸,看著隨自己動作而輕逸飄飛的裙擺,一麵靈巧的傾展著舞步,一麵盈盈的朝前而去。
倏地,她身子一彈,直直的撞上了一個胸膛。
由於撞襲的力道過猛,她提在手中的燈籠翻轉的落了地。置於燈籠內的蠟燭倒了下來,瞬間點燃了燈罩。
清淺想也沒想,一腳便朝那燃著火光的燈籠踩了下去。隨著重重的踩踏聲與燈籠竹架的斷裂聲傳來,火終是熄滅。
她揚起小臉,一臉自豪的對來人開口道:“放心吧,火已經滅了。”
看前麵前一臉嚴肅的連澈,她狐疑道:“這個時辰,你怎會在此?”
連澈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一臉莫名的女子。
今日之事,終究還是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雖說他已有萬全的把握,確保她會無礙。但他仍是擔心她會在自己的母後處受委屈。
剛忙完手中的事,他便借著請安的名義來了永寧宮。還未進入,便瞧見她一個人挽著燈籠似是心不在焉地走了出來。
遣散了身邊隨行的宮人,他一路跟隨她到了這裏。那暖橘色的燭火透著淡淡的光芒,映至她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明媚。
她忽的撩起裙擺,在清幽月華的映襯下盈盈而舞,那橘色的燈籠在她手中宛若精靈般隨她的身影旋轉蕩漾著。
如此旖旎之景,看得他心中漣漪輕蕩。
轉到另一條上小道,他快步繞至了她前方,期待著與她的相遇。
卻不想,她竟是直直的撞上了他,那落地的燈籠瞬間燃了起來,她卻是大剌剌的用腳去踩熄火焰。
看著地上被她踏的支離破碎的燈籠,他將目光轉向了身前的女子。
也許就是她如此純然且毫不掩飾的率真,最初吸引了他。
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推翻所認定的人或事,更未想過有一日會愛上她。但卻因這女子那一日不經意的闖入,一切都在改變。
最初的最初,誰和誰,似水流年,情意繾綣。
卻不知,那一年。
一季春事,桃花紅了誰。一眼凝眸,塵緣遇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