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冬還想說什麼,看著她半晌,接著譏誚自嘲地微微彎了唇角。“那就好。我還有兩個姊姊,大姊正懷有身孕,我不希望看到她的頭顱也出現在盒子裏。”胡真悶哼一聲,苦笑。“不,不會。”
有人在哭,很輕、很低的啜泣聲。
她勉力微微睜開眼,卻見呼延真跪在跟前捧著她無知覺的手不住地哭泣著。
“十三……”她總是這樣沒大沒小、目無尊長。蘭歡稱她為姑姑、師父,呼延真卻隻叫她十三,死不肯改口。
不過……這目無尊長的小鬼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此去琅琊,有好幾年不能回來了,胡先生受為父所托,必然會好好教養你。三年後你回來應考,必得金榜題名,不得有誤。侯陀肯不肯收你為徒還在未知數,如果他不肯,為父再另外幫你找師父。”
“嗯。”
“讓你來跟娘親拜別,別哭了。”
“好……”
娘親?啊,是了,前陣子呼延恪“強娶”了她,寫了婚書,拿走了琅琊郡封邑。
這老奸巨猾的狐狸……
呼延真真的鬆開手,朝她盈盈下拜,磕了幾個頭。
蘭十三蹙起眉,極不樂意地,想開口,聲音卻堵在喉間。
“真兒,為父要你一個人去琅琊,你怨我嗎?”
“不怨。爹爹要留在宮裏照顧十三、太後跟兩位小公主,孩兒明白。”呼延真一邊用袖子抹淚,哭得一臉眼淚鼻涕,“孩兒隻是舍不得……舍不得十三受這種苦……”
“還叫十三?”
她嗚嗚咽咽地哭。“母……娘親……娘……”
“別用她的袖子擦鼻涕,她愛幹淨。”
“對不起!”呼延真努力地忍,卻還是忍不住抱著她的手臂壓抑地嚎啕:“十三,你不要死!等我回來……我一定……一定替你報仇!”
那哭聲教人心煩,真想叫她不要再哭了,不要再抱著她的手;她哭得……哭得她的心好慌!
呼延恪將呼延真拉起來,在一旁細細地囑咐交代。她知道他有多愛這孩子;為了呼延真,當年呼延恪不惜得罪小皇帝,而今卻要把心愛的孩子遠遠送去那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可以想像呼延恪的心有多痛。
“要用功念書,離科舉還有三年,莫負為父的期望。武藝萬不可放下,你資質普通,要更下工夫,不但要有能力自保,還要有能力護人。
“去了琅琊,沒有為父在身邊,你絕對不可以像過去一樣驕蠻任性,每過半年為父會去考較功課,如有半點輕忽,你不隻對不起為父,也對不起九泉之下的親娘跟繼母。過去你太怠情,往後萬萬不可再犯那些錯……”
燈影搖曳,站在呼延恪麵前聆訓的孩子個子嬌小,隻長到父親胸口,小太監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像個布袋,明明記得蘭歡總叫呼延真“胖大福”,現在突然成了瘦竹竿,如果蘭歡看到,不知道會怎樣的心疼。
真想叫呼延恪別再叨念了,呼延真才幾歲?十三?還是十四?一輩子活在籠子裏的小金絲雀,怎一開籠放飛就要她雄鷹展翅?別逼她啊,別把我們這輩的肮髒水潑到他們身上!
她想說話,可是開不了口,悶悶的氣堵在胸口,連眼皮都沉重,突然想到:唉啊!呼延恪這隻老狐狸,他真真是什麼都敢算計,連她跟女兒也算計在內了!明明呼延真不用來見她,不用來搞什麼拜別繼母,可他偏要!為了怕女兒離了身邊不知道上進,他居然連這種下流招數也使出來——為了嘔她;明知道她會心疼不甘,他也非要用呼延真來這麼狠狠地戳她幾下。
蘭十三氣得很,原本動不了的手指居然微微顫了那麼一顫,堵在胸口的那口惡氣往四肢百骸鑽去,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讓她額間冒出冷汗。她心頭倏然一驚,原本無知覺的四肢竟然知道要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