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沒有胡子,長相秀逸,何來的胡子?
“在下姓韓,韓重華,是個大夫,就住在你家隔壁。”他聽村長說過,喬夫子的女兒搬回村子裏,想必是她。
“大夫……”她思索了一下,猛地一抬頭,“你是在麵攤上替我看診的大夫?!”
韓重華溫潤如玉的抿嘴一笑。“正是在下。”
“可你的胡碴……”沒了。
摸了摸滑手的下顎,他不自覺的發笑。“那時剛從遠地回來,一路風塵仆仆的也就忘了修麵。”
“我了解,急著趕路的遊子。”當她還是戰鐵蘭時,帶著一隊兄弟追擊敵軍,一趟出去最少十天半個月才能回營,那些腰粗膀壯的兵爺都成了野人,又髒又臭,滿臉絡腮胡。
在兩軍對峙的情況下,漫天血霧中隻想殺光敵人,誰還有心思整理門麵,不拚個你死我活哪肯罷休。
他一聽,發出令人心情愉快的輕笑。“是呀!遊子,離家已十數年,再回來已人事全非。”
昔日的笑語全消失不見,父親編著竹筐的背影、母親低頭縫衣納鞋的身影,妹妹們邊喂雞邊追趕的歡樂笑聲,小弟玩著剛出生的小雞,院子裏掛著一排又一排的金黃玉米,鍋裏煮的米飯香始終勾著他的食欲……
可惜成了幻影,不複存在,當年的一家人早已四分五裂,找不回當年無憂的歡笑。
“林花謝了總會再開,候鳥南飛還會再來,這是四季常態,無須感慨,石頭都會變,何況是人。把持本心,人事已非又何嚐不是老天給的機會,藉此磨練人的意誌。”她從不信世上有改變不了的人與事,隻要有恒心和毅力,再堅硬的石牆也能衝破。
天下無難事,鐵杵磨出繡花針。
“你這是在安慰我?”韓重華一怔之後不禁好笑心想,他有落魄到需要一個和離婦人的開解嗎?她比他更慘吧!
起碼他有個能為助力的弟弟,十五歲能做很多事了,而她是為夫所棄的柔弱棄婦,帶著一身病和一雙稚子,她的處境更堪憐,少了男人的她如何在村子裏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他對有嬌兒幼女的芳鄰心生憐憫。
喬立春一愕,苦笑。“有感而發,覺得你的際遇和我相差無幾,都不是很順暢。”
他苦中作樂的自嘲。“我比你慘一點,你回來的時候屋子還在,村子裏的人還為你整屋修瓦,而我家的土地和屋子被黑心大伯給賣了,我得花雙倍的價錢才買得回來。”
韓大伯根本不想給侄子兩百兩銀子,吃到嘴裏就是他的,誰也別想讓他吐出來,死都沒可能。
可是你有張良計,我有翻牆梯,不還錢是吧!那韓重華就在外白吃、白住、白拿、白用,還向外頭酒樓訂酒席,一日一席不間斷的送來,帳記在鋪子上,月底總結再來請款。
一桌席麵少說二兩銀子,一個月下來就是六十兩,若是他一直賴著不走,不用一年就會吃空家產。
割肉似的韓大伯拖了又拖,直到驚人的賬單送到眼前,他才眼一翻的口吐白沫,忍痛的取出兩百兩送走這對瘟神兄弟,破財消災,希望他們不要再來了。
其實韓大伯還是賺了,賣地、賣屋和撫恤金,以及大侄女的聘金也被他貪了,少說也超過三百兩。
不過看在喊他一聲大伯的分上,韓重華還是放他一馬,並未撕破臉的逼他拿出全部,再怎麼說也是親戚,留著一線人情日後好見麵,也許哪一天兩家又開始走動了。
真是無賴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咳!這是人品問題,我有個好爹。”喬夫子生前對村民的好,成為喬立春最好的無形遺產。
行善之人有餘福,她便是受庇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