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毀了容,之前還有過一門親事,甚至為了賺點銀兩,我還賣身為奴過,後來我嫌那兒不清靜,又贖身出來,可還是在各個大戶人家裏接繡娘的活。”莫湘蕾頓了頓,覺得自己欲蓋彌釤,彷佛很在意才會解釋得這麼清楚。

夏侯彧看著她,她似乎忘記自己的麵紗了,從起身到現在,她沒問過也沒去找過麵紗,像是什麼都無所謂了。

“這些我都知道,可我的腿也瘸了,就跟你說的,腿瘸的配個破相的,咱倆誰都不虧。”

莫湘蕾扯了扯嘴角,有點認真地否定了這句話,“還是不同的。”

夏侯彧這回沒有急著追問,而莫湘蕾似乎也不想賣什麼關子,像是回憶又像是想到什麼就說出來似的隨口道:“我是被師傅收養的,之前左書雲說我跟個小叫花子一樣其實也沒說錯,如果不是師傅的話,我可能比小叫花子還要不如。

“在師傅麵前我說我忘記了前事,可其實我都記得,後來隨著我慢慢長大,我真的以為我忘記了,可是方才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來了……也對!那樣的日子,誰能夠輕易忘記呢。”

她的眼神有點飄渺,明明她的表情很平靜,可夏侯彧卻感覺到哀傷與無奈,他本來還因她莫名其妙說要離開而憤怒,此刻,怒火卻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疼。

“侯爺知道青樓也分三六九等嗎?您一定沒去過最下等的窯子,京城裏的嫖客上門還得看花魁看姑娘有沒有幾分才華,可那種地方……隻要是女的,隻要標客出得起錢,就沒什麼不成的。

“那是很髒的地方,連說出口都覺得髒了口,可我卻是在那樣的地方出生的,然後長到七八歲,有一天老鴇忽然就有了我的賣身契,我就要像個貨物一樣給人挑挑揀揀,可我不想……”

她看過太多被賣進來的姑娘日以繼夜的被男人玩弄,不是病了最終死了,就是放棄了一切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而落在那種連七八歲孩子都能下得了手的人手裏,她怎麼也討不了好,就是死也太淒慘了。

所以她跑了,用簪子把那個男人紮了一個口子,也用簪子毀了自己的臉然後趁亂就跑了。

就隻是一張臉而已,她能夠舍得的,也虧得那傷,後來在逃跑的路上,扮小叫花子可方便多了,沒有人會想接近一個快爛了半邊臉的小乞丐。

“後來我從那個鎮上跑了,直到被師傅發現撿了回去。師傅對我很重要,雖然師傅也有自己的難處走不出來,可她對我是好的,把她所有的本事都教給我,隻是她死得太早了。”

莫湘蕾笑了笑,卻嚐到了一點鹹味,可她不管,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夏侯彧,認真的說:“所以我覺得侯爺你還是該好好想想,我其實真的不適合,就算我讓師傅和其他大師傅教了那麼多年,學了該怎麼站,該怎麼坐,就是到宮裏也不會失禮,可我自己心裏明白,我終究是窯子裏出生的孩子,就是裝得再高貴,那也是一個殼子。”

否則她也不會因為他無賴的話語,就忍不住眼眶泛紅,忍不住想逃離了。

她很怕,很怕讓人以為誰都可以對她不尊重。

尤其是早上睡醒後發現自己是躺在他的懷中時,她總是怕對上他的眼,怕從他的眼裏看見了鄙夷,而剛剛他那樣輕佻的口吻,更是加深了她的恐懼。

夏侯彧看她說著說著,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下來,可她臉上還是裝作平靜的樣子,心裏有說不出的疼慢慢地蔓延開來。

他無法想象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怎麼有勇氣毀了自己的臉……小小年紀的她究竟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才不惜這麼做?

“我明白了,剛剛是我錯了,我想著趕快和你親近,所以孟浪了。”他抬手想為她擦淚,可是又怕這樣的動作傷害到她,那隻手就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格外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