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了神十便算她鐵了心入妖籍。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聽,畢竟那時候各族之間門麵上還算是平起平坐的,天界諸神還沒有名正言順地統治六界八荒。白伊自求活的開心自在,別的什麼並不理會。大家相安,樂得無事。
魔族與天族的最後一次相爭,便是流傳甚廣的巫嶺一戰。傳言那會魔族藏了一個必勝的絕招,天界折損八萬精兵元氣大傷。魔族幾欲勝時,那巫嶺上的克敵陣法卻堪堪被一個人破了。那個人,便是雪女白伊。也就是那一次,魔族被永生驅逐到極南荒蠻之地,天族掌權。
魔君離煜在巫南一帶求得箴言,說世間神魔人妖鬼,屬妖心最靈,最嗔,最癡,最妄,最愚,最真,勝過萬般神兵利器。若能取得萬顆妖心,用他魔界的無極之火煉了,便可攻克天族玄衣鐵甲,精兵百萬,定能昌盛魔族千年。
眾妖幻化之時,妖心皆收於杜若花海之下,算是借那妖身百年的契約。妖心入土,由上古四大妖獸相持守護,萬萬年來未曾出過半點差池。誰料魔族幾世不濟,這一代卻出了離煜一個魔種。他之身闖入妖鎮,用一把七尺長的玄鐵劍硬生生劈開東皇太一在杜若花海上空布下的避世結界,以肉身做引,祭出心火斬了其中三頭,剩下一頭被砍去半顆腦袋的被他領回魔宮馴化當了坐騎。
那一日,漫天大火混雜著腥臭血水染紅了半邊天空,眾妖聞聲急急趕來,隻見杜若花海火光漫天,中間一個男子微微笑著,身披黑色大氅,收斂翅羽坐在一頭渾身血汙疲憊不堪的妖獸身上,手中一把長劍入土三尺,入眼一片血光。眾妖齊齊跪在大火之外,看著奮起反抗卻最終被無極之火灼噬灰飛煙滅不得超生轉世的同族落下淚水,一時間,哀嚎震天。
那一天,萬顆妖心猶如陵寢之中長明燈,緋色朦朧,照亮離煜返回魔都無極大殿的路,杜若花海殘了半邊。
與眾妖相比,白伊自當特殊的多。她天生神女,一顆七巧玲瓏心由昆侖聖雪所化,好端端地結魄成骨,並未與那杜若花海做什麼交易,於此可說免遭一劫。眾妖鮮少有見過她真容的,但都聽說過她萬萬年不俗修為,以為法力無邊或許能夠請她出山與魔君離煜相抗一二。於是皆身穿雪白朝服,齊齊跪在昆侖山門之前,等了她整整八十一個日夜。那時,四海八荒的妖都要喚她一聲姑姑。
慧明昆侖鏡裏觀日月,若是趕上平時,白一定是第一個看到現世的,好巧不巧地正趕上她三萬年一次的天劫,被滾滾天雷結結實實地打了三下。到底是年歲長了,饒是法術再怎麼精進還是逃不過命中的流光電閃。算不上太疼,但至少,斷了五根肋骨。
她輕描淡寫地坐在院中的合歡樹下,要侍女煮了碗合歡甜酒,眯著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自覺這滿樹緋色合歡開得甚是喜人,於是心滿意足地回到內侍閉關修整,這一休,便是三年。待大夢初醒,洞知塵世,院中合歡已然死了大半。魔君離煜帶著萬顆妖心,號令千軍萬馬身負巫嶺,神魔即將開戰。
海棠兀自在夢境之外看著,唏噓不已,原不曾想她還有過這等掌控時局的時候,如若真的忘了,還真是一件不小的憾事。
七月初七,天狗食日,正是入魔的好時機。
離煜正要祭出心火,煉了那一幹妖心獲得無上力量,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天外傳來悠長琴音,清越無比,透過戰場上震天的廝殺聲落在耳畔,巫嶺上萬千神魔皆是一怔。
銀鈴聲響枯木成新,焦土上慢慢開出芬芳馥鬱的紅色花朵,天空開始落雪,許是為亡人送行,那是雪女自幻化初始第一次介入神魔之爭,現世於凡間戰場。
那是一種久經戰場的肅殺之氣,帶著初春時節化骨的寒意,輕描淡寫地帶出衝天怒氣,施施然出現在眾人眼中。
白伊一身昆侖極寒之冰打造的銀白戰袍,幾萬年前曾穿著它身赴古戰場,穿在身上仿佛一溪流水。她左手輕撫身下神鳥頸間的五色羽毛,長發高高束在腦後未加一絲雕琢,麵容冰冷,額間一朵紅梔幾乎滴下鮮血來,美得勾魂奪魄。
她的目光穿越人群,遙遙地衝天君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然後轉過身來麵向魔君離煜,朱唇輕啟,聲音極淡:“把東西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