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兩道還未曾起過這麼大的爭執,魔君離煜是個上天入地的魔種,向來驕傲自負目空一切,想他一路腥風血雨殺到杜若花海旁,便見得他從未將妖族放在眼中。白伊懶得和他糾纏,這次來便要給妖族討個說法,待天狗食日妖心湮滅,一切就都晚了。
白伊要的東西,魔君自然是不肯給的,隻見他俊美消瘦的麵上滿是邪性煞氣,一雙黑瞳墨色浸染,漸漸溢滿眼眶,他看了白伊一眼,隻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殺。”
此刻日食過半,天地隻得悠悠炫光,為西北角雪女所在之處撐起一片光明,天族凋零,此時氣數堪堪定住腳下土石,倒是魔族掀起一陣滅頂昏黑,與昆侖血脈相抗。
白伊慍怒,要說天魔之戰,大概與她並無半點聯係,本是同宗同族,無論是他天魔哪一族繼承了大統,都斷不會分她妖族半點好處,此刻魔族要爭位分,卻要祭了妖族眾生,這又是憑什麼!
天空降下鵝毛大雪,層層疊疊地鋪散在巫嶺神魔的屍首之上。白伊輕輕抬起右手,揚起一麵冰雪,劈頭蓋臉地砸在一幹凶神惡煞的魔將身上,這些雪片不若平時那般輕薄柔軟,片片都是利刃飛刀,所到之處血汙橫飛,哀嚎震天,轉瞬間,魔族殘存勢力已損傷大半。白伊冷冷地站在雲端,聲音冰涼徹骨:“小子,血債就要血償,給本尊記好了。”又揚起一掌,揚起萬千凍雪殘冰,直劈到離煜麵前,將巫嶺上的魔族兵將團團圍在其中:“這東西,你還是不還!”
魔族自從天界分裂數萬年間,天族再沒能力將其收服,原因是魔族的一件聖物。相傳阿依諾墮神之時遭受天罰之苦,偏偏練就無極心火。因不同於三味真火得來的眾望所歸,由心血做引,至陽至烈欲望無窮,這是上古魔君的心結,連神佛也無力化解。於是世代相傳,怨念一出,四海無聲。
白伊聽對這些陳芝麻爛穀子還是略有耳聞,也相信魔族代代相傳的這件法器定然威力無邊名不虛傳,如今向天族借不上力,說到底還是沒有十成十的把握打贏他,心中已然做了最壞的打算,周身風雪飛旋。
此刻離煜已是雙目赤紅,原本黝黑深不見底的雙瞳變得愈加混沌,周身已升起赤金色的心火,與白伊的風雪之術相抗,身後純黑色的羽翼在大雪邊緣盛開。他依舊高昂著頭,也不理會怒氣衝天的白伊和損傷過半的隊伍,隻輕蔑的麵向風雪對麵的天君,向身後一擺手,屬下從群魔中脫出一個身穿杏黃色襦裙的人來,那人被黑布蒙了眼睛,白伊離得遠,所以看得並不真切,隻望見身形,像是個女子。
離煜隻用單手扯過那個纖柔的人影:“老不死的,不認識了吧。”說著,一把扯下女孩麵上的黑紗,露出之後灰塵血汙都難掩的精巧麵容,姑娘眼角有一顆冰藍色淚痣,卻是被他天君自己遣下凡間的小公主白衣。
白伊白衣重名,此中必然有一番淵源。白衣的生母來頭不小,她是南海鮫族公主,與當時天宮的天子也就現在的天君相見之前便隻住在南海水晶宮中,心地慈悲廣濟眾生。白伊自天地幻化,無父無母無人依靠。一次修行曆經大難大劫本以為要餓死在南海門前的礁石旁邊,於情急之中被鮫族公主救下,施以粥食,並幫她療傷。白伊那時並不覺什麼是眾靈之分,隻覺得自己昏迷前鮫族公主朦朧無比卻又美麗異常的麵龐,那便是神一般的存在。後來因為這一飯之恩,白伊時時回到南海,她把有她的地方當做了家。
後來鮫族公主做了天君的小老婆,見麵的日子便不多了,每次公主下界,昆侖山峰之上都會升起許久未見的炊煙。公主總會親自下廚,給白伊做一大堆好吃的,聽白伊講講近來發生的事情,麵上總是微微笑著,好像一直都是很開心的樣的,所以很久以後,當白伊下到人間聽了戲本子才知道,原來做別人的小老婆,其實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再後來公主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小公主,公主的笑才真正有了絲絲欣慰溫暖。公主見著白伊有些遺憾,說天族的規矩甚嚴,孩子生下都是跟著西王母一起,不能隨便帶下界來。她說,白伊小公主很可愛,但是不像我,她眼角有一顆晶藍色的淚痣。她說,白伊我給她起了個名字就叫白衣,她是你妹妹,這樣待到我羽化歸去之時,你便不孤單了。那一次,白伊激動地緊緊擁抱了公主,她說:“謝謝你,母親。”
鮫族壽命都很長,但隻要孕育了後代,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母親都會迅速老去。小公主生來一顆淚痣,淚痣本不是什麼祥瑞之兆,主大凶。公主愛惜女兒,用盡全力保護她,不肯讓她聽到零星閑言碎語。可是,自生育過後公主身子愈漸孱弱,她開始消瘦,衰老,最終藥石無醫。從女兒出世到她羽化,隻短短兩百多年。大家都說,小公主命硬克死母親。白伊來不及見上一麵,隻得到公主傳來的一封手書,字跡潦草,隻言片語:“伊兒,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