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蕭乾:用心寫作的戰地記者(2)(1 / 3)

隻是,這個遙遠的邀請,在當時的情況下,多少顯得有些不合時宜。那時候,歐洲作為二戰的主戰場,已經打得如火如荼。就連紳士的故鄉,都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優雅平靜地生活。而且,他們提供的待遇也算不上多好:年薪二百五十鎊,先簽一年的合同,路費自理。刨去所得稅之後,這個待遇隻夠勉強糊口。再加上不菲的路費,實在是風險頗大。

所以,這份邀請看起來“體麵”,實際也不過是從一個戰場去到另外一個戰場,又兼之舉目無親、孤立無援、收入微薄、前途未知,實在算不得多美好的選項。

很多人都勸他不要去了。先不說這筆路費從哪裏湊,即便是湊出來了,人家也隻肯跟你簽一年的合同,合同到期後你怎麼辦?萬一他們不繼續聘用你,你這一番折騰又圖個什麼?這樣的年景,守住現在這份工作就不錯了。

蕭乾左右為難。他很想到外麵去看看,親自體驗一下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在燕京大學讀新聞係的時候,蕭乾曾選修了一門課程,叫“特寫——旅行通訊”。他一直喜歡當記者,尤其喜歡一邊行走一邊記錄人生的精彩與無奈。他需要了解更多角度、更多式樣的人生,這樣,才能寫出真正打動人心的作品。

但是,這筆昂貴的路費怎麼辦?難道他跟英國沒有那個緣分嗎?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他正在服務的《大公報》的創辦人胡霖出麵幫他解決了路費的問題。作為回報,他到了英國之後要給《大公報》寫一些通訊消息,以稿費抵銷路費。

就這樣,1939年8月31日,蕭乾離開祖國,踏上了前往英國的旅途。這一去,就是七年。

他既教書也讀書,在紛飛的炸彈與炮火中體驗著殘酷的戰爭和同樣殘酷的恐慌。生命屢受威脅,與親友失去聯係,被人歧視……孤身在異國的蕭乾,變得蒼白而憔悴。但是,他手中的筆始終都沒有停下來。他一直在真實地記錄和傳達著他看到的人生、他了解的戰爭,他不再隻是一個記者,而是人生的采訪者。

1945年,隨著二戰的局勢漸趨明朗,蕭乾人生中最重大的傳奇降臨了。

3月,蕭乾作為《大公報》的駐英記者,得到了去前線采訪的機會,成為二戰期間歐洲戰場上唯一的中國記者。

生平第一次,蕭乾穿上了軍裝。他揣著隨軍護照,肩上佩著“中國戰地記者”的證章。那本護照上寫著:此人如被俘,須依國際聯盟規定,按少校待遇。

不要以為這身軍裝、這本護照代表的隻是榮耀,還有死亡——真實的、絕情的死亡。如果回不來,他連看祖國最後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心愛的戀人、他牽掛的朋友、他熱愛的故土,都看不到了。不熟悉的風和泥土將埋沒他最後一聲歎息,讓這個孤單的旅人無助地客死他鄉。這些,蕭乾都知道。

可是,他還是踏上了火車,並且在火車即將開走的時候,平靜地寫下了一封遺囑。他並不歡迎死亡,可是在隻能二選一的時候,他更願意奔赴他的使命,隨時麵對死亡。

或許,民族的精神與大義,常在一個記者的腰杆與筆體之間。

對一個記者來說,一切苦難之地皆是他的戰場。而前線,更是有著他永遠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沒有去過真正的戰場,是不能深刻地理解戰爭的。生命隨時在終結,一路用鮮血和亡靈開道,殘忍與榮譽、犧牲與拋棄,疾速而無情地考驗著人的神經。蕭乾看得心驚肉跳,像是重新活了一次。在那幾個月裏,他隨著英軍幾次橫渡德國潛艇出沒的英吉利海峽,去過美、法兩個占領區的戰場,也曾隨美軍挺進萊茵,進入柏林。死亡一路如影隨形,可蕭乾還是幸運地活了下來,並且實時地讓國人了解到當時世界上發生的大事。波茨坦會議、紐倫堡審判、聯合國成立大會……這些重大的曆史性場麵他都報道過。